第六十六章：黑液
鹞和蚺带回的情报，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北岸联盟高层中漾开了凝重的涟漪。三座祭坛分工明确，前两座尚可理解，唯独那座滴落黑液、保持着死寂的祭坛，其用途如同笼罩在南方天空的阴云，令人捉摸不透，也愈发感到不安。
“必须弄清楚。”燧烨的命令简短而坚决。
这一次，鹞挑选了包括蚺在内的另外三名最擅长隐匿与长途潜行的精锐。他们没有选择直接从黑水河强渡，而是再次绕行至上游那座枯树桥。接连的“胜利”似乎让南岸的巡逻变得松懈了些许，加上鹞等人更加小心，他们有惊无险地再次踏上了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越靠近盆地，空气中那股硫磺与腐败混合的气味愈发浓烈，能量的躁动也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们的心神。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将身体机能压制到最低，如同四道贴着地面移动的影子，借助着一切可用的遮蔽物，向着那座最为神秘的黑液祭坛迂回靠近。
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观测点——一处位于黑液祭坛侧后方、距离约三百步的乱石堆。这里的岩石呈现出一种被严重腐蚀的蜂窝状，散发着淡淡的酸味，恰好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生人气息。
从这个角度，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祭坛的全貌。那是一座用某种暗沉如铸铁的巨石垒砌而成的四方平台，比另外两座祭坛更显古朴和厚重，平台上没有任何华丽的雕刻或装饰，只有中央一个凹陷的池子。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色液体，正从那池子边缘不断渗出，缓慢滴落，在祭坛底部积蓄起一小滩，但那滩黑液却诡异地不会向外漫溢，仿佛被无形的界限约束着。
祭坛周围，不见寻常黑曜石战士的巡逻，只有四名身披完整黑袍、连面部都笼罩在深深兜帽下的身影，如同石雕般静立在祭坛的四角。他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查，与另外两座祭坛喧嚣的能量抽取和献祭活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在……守卫？还是……休眠？”蚺用极低的气音询问，眼中充满了疑惑。
鹞摇了摇头，示意继续观察。这种沉寂比张扬的威胁更让人感到压力。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直到夕阳再次西沉，将天地间染上一片昏黄时，异动终于发生。
盆地中央，那片翻腾的黑暗似乎躁动了一下，一股精纯而浓郁的黑暗能量，如同受到召唤，分出一缕，如同黑色的飘带，缓缓流向黑液祭坛，最终注入到中央那不断渗出黑液的池子中。
池子里的黑液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开始轻微地沸腾、冒起细密的气泡。那四名黑袍守卫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紧接着，更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队黑曜石战士，押送着几名俘虏走上了祭坛。那些俘虏并非其他部落的族人，而是……身上覆盖着暗紫色晶体、形态各异的变异生物！甚至包括一头鹞他们之前遭遇过的那种背生肉翼的蜥蜴状怪物！
黑曜石战士粗暴地将这些散发着浓郁黑暗气息的变异生物推入那沸腾的黑液池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些强大的、足以让北岸精锐战士付出生命代价的变异生物，在接触到黑液的瞬间，就如同冰块投入沸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消融！它们体内那股狂暴的黑暗能量，似乎被黑液更高效地分解、吸收，使得池中黑液的色泽变得更加幽深，滴落的速度也似乎加快了一丝。
而做完这一切的黑曜石战士，则恭敬地向祭坛四角的黑袍身影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它们在……回收？”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回收那些失败品，或者不再稳定的‘武器’，将它们重新化为……原料？”
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个发现远比敌人单纯地吞噬生灵更加可怕。这意味着对方拥有着一套完整的、冷酷到极致的“生产-回收”体系。失败品不会被浪费，而是被拆解，重新变成滋养更大黑暗的养料。这种效率，这种对生命（哪怕是变异生命）的漠视，彰显着一种远超蛮荒部落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就在他们为这个发现而心神震动时，祭坛四角的一名黑袍守卫，似乎毫无征兆地，微微偏了一下头，那深不见底的兜帽阴影，仿佛穿越了三百步的距离，精准地“看”向了他们藏身的乱石堆！
“被发现了！撤！”
鹞没有丝毫犹豫，低吼一声，四人如同受惊的狸猫，瞬间从藏身处弹射而出，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飞驰！
几乎在他们动身的同时，那名黑袍守卫抬起了手。没有光芒，没有声音，但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绝对死寂意味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掠过他们刚才藏身的位置！
“轰！”
他们身后那片蜂窝状的乱石堆，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瓦解，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
鹞等人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他们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精神力并未放弃，如同跗骨之蛆，紧紧锁定着他们，并且，另外三名黑袍守卫也动了，四道同样冰冷的精神力如同罗网般交织而来，封锁着他们撤退的路径！
这不是力量的比拼，而是精神层面的追杀！稍有不慎，他们的意识就会被彻底冻结、粉碎！
“分开走！老地方汇合！”鹞当机立断，四人瞬间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那道冰冷的精神力似乎迟疑了一瞬，随即选择了其中两道气息最强的，紧追不舍。
鹞感觉到那锁定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冰锥般刺向自己的后脑，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炸开，剧烈的疼痛让他精神一振，强行摆脱了那股冻结意志的侵蚀，身影一晃，钻入了一片更加复杂、能量也更为混乱的先民金属残骸区。
另外两名战士则远没有这般幸运。被精神力锁定的其中一人，奔跑中的动作骤然僵住，眼中神采瞬间熄灭，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再无声息。另一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抱着头颅在地上疯狂翻滚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只有鹞和选择另一个方向的蚺，凭借着更强的实力和对危险的直觉，险之又险地摆脱了追杀，带着用生命换来的、沉重无比的情报，再次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与废墟之中。
北岸，燧烨很快收到了鹞拼死带回的消息。当听到“回收”、“原料”以及那黑袍守卫恐怖的精神攻击时，连他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来如此……”他缓缓吐出四个字，眼中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敌人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力量，更在于其背后那套完整、高效且冷酷无情的运作机制。那片黑暗，不仅仅是在吞噬，更是在……“经营”。
而他们，北岸的联盟，面对的将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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