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的却是深入骨髓的虚弱与寒意。
顾玄强撑着靠在枯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知道,方才那一击,镇魔殿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精神与体力,若非这具身体经过军中打熬,底子尚在,此刻他早已昏死过去。
不能倒下。
这个念头如钢针般刺入脑海。
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闭上双眼,意识如沉船般坠入识海深处。
熟悉的破败大殿再次呈现。
与之前不同的是,原本空旷死寂的殿堂中央,竟凭空多出了一方丈许见方的黑水池。
池水浑浊如墨,黏稠得仿佛化不开的永夜,水面上,几缕稀薄如烟的白色气流正缓缓盘旋,散发着精纯而阴冷的气息。
那正是被镇魔殿彻底炼化后,从伥鬼体内剥离出的最本源的阴气——阴源!
不等他细看,一排猩红如血的文字在他意识中骤然浮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炼化完成,阴源已吸收。】
【解锁基础能力:阴气感知(微弱)。
可感知十丈范围内游离的阴气波动。】
【获得记忆碎片x1。】
下一瞬,顾玄只觉一股冰凉的气流自黑水池中升起,瞬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股凉意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而像久旱的龟裂大地迎来了甘霖,干涸的经脉和酸痛的肌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
体力的快速恢复感是如此真实,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极淡的幽蓝色光芒一闪而逝。
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不同了。
原本被晨雾笼罩、视线不足三尺的废村,此刻轮廓清晰了许多。
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尘埃与水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滤网筛过,让他能看到更远、更细微的动静。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的虚弱感已消退大半。
他没有片刻迟疑,径直走向昨夜小豆子消失的地方。
那片被浮土草草掩盖的地面,此刻在他的眼中,正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着淡灰色的阴气,虽然微弱,却如黑夜中的萤火般清晰。
“果然在这里。”
顾玄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踹在浮土之上!
哗啦一声,泥土簌簌飞溅,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暴露出来。
这并非什么深坑,而是一个被巧妙伪装的小型地穴。
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尸体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浓郁得令人作呕。
他屏住呼吸,借着初级夜视赋予的能力朝里望去。
只见地穴之内,赫然堆满了残破的甲胄与层层叠叠的干枯尸骨。
粗略一数,至少有七八具之多!
这些尸骨无一例外,胸腔处都呈现出诡异的凹陷,仿佛心脏连同血肉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掏空。
他们的魂魄,早已被吸食殆尽,化作了伥鬼的养料,甚至自身也沦为了新的伥鬼。
他们曾是这座哨卡的守城兵卒,战死沙场,本该魂归故里,却落得个尸骨被亵渎,永世不得安息的下场。
顾玄沉默地跳入地穴,冰冷的阴气如跗骨之蛆般侵袭而来。
他强忍着不适,开始在尸堆中翻检。
这些伥鬼生前都是士卒,身上或许会留下什么线索。
很快,他就在一具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尸骸腰间,摸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金属片。
他将其取出,拂去上面的泥垢,借着微光仔细辨认。
那是一枚断裂的铜制腰牌,只剩下了一半,上面用篆文模糊地刻着几个字:“戌字营·陈七”。
戌字营……
顾玄心中一动,将这半枚铜牌紧紧攥在手心。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得到的第一个明确的身份线索。
无论将来是查明真相,还是用作伪装,这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物品。
他将铜牌贴身收好,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能让他更加清醒。
一阵强烈的“咕噜”声从腹中传来,饥饿感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胃壁。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触到了那半块用油纸包着的霉饼。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食物。
他将饼取出,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干粮的香气钻入鼻孔,诱人至极。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荒野求生的第一条铁律:死人碰过的东西,绝不能轻易入口。
昨夜,小豆子就是手里攥着这块饼被伥鬼拖走的。
或许,吸引伥鬼的根本不是小豆子的血肉,而是这块沾染了生人气息的食物!
这些失去理智的怪物,会本能地被任何蕴含“生气”的东西所吸引。
一个大胆而冷酷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将饼重新用油纸包好,在地穴不远处重新挖了个浅坑,小心翼翼地将饼埋了进去,只留下一角油纸暴露在外。
做完这些,他并未就此离开,而是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挤出几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埋饼的浮土上。
血液的腥甜气味与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在湿冷的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
紧接着,他捡起一块尖锐的陶片,以埋饼处为中心,在周围的泥地上划出几道浅浅的符文般的痕迹,刻意模仿着伥鬼爬行时留下的轨迹。
这是一个陷阱。
饵是食物的气味与他的鲜血,而最关键的诱因,则是他伪造出的“同类”气息。
他要让可能存在的其他伥鬼认为,这里是同伴的藏食点,从而放松警惕。
布置好一切,顾玄迅速退后,身形如狸猫般矫健,悄无声息地攀上三十余步外一栋半塌的屋舍房梁。
他伏下身子,将身体完美地融入到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中,收敛全部气息,如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阴气感知,开启!
整个世界瞬间被一层淡灰色的滤镜覆盖。
空气中,那些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阴气,此刻都化作了或浓或淡的寒流,在他的感知中缓缓涌动。
他的目光扫过废村的每一个角落。
大部分区域的阴气都只是游离状态,稀薄而混乱。
但很快,他就在十步之外,一处布满蛛网的地缝里,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那里,一团比周围浓郁数倍的阴气正在缓慢凝聚、蠕动,如同一个正在孕育的丑陋胚胎。
——另一只伥鬼,正在从残存的魂魄碎片中重新凝聚形体!
顾玄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这只新生伥鬼的气息极其微弱,显然尚未完全成型,神智混沌,行动迟缓。
这,正是最佳的猎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愈发昏沉。
当午夜的钟声仿佛在灵魂深处敲响,村中骤然刮起一阵刺骨的阴风。
那处地缝猛地裂开一道更大的口子,一只形态扭曲、骨骼尚未完全长全的新生伥鬼探出了半个身子。
它茫然地耸动着鼻子,空洞的眼眶转向了顾玄布下陷阱的方向。
血食的气味,让它本能地兴奋起来。
它挣扎着爬出地缝,四肢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划痕,迫不及待地朝着埋饼处爬去。
近了,更近了。
它低下头,贪婪地嗅闻着泥土中的香气,正要张开那无牙的颌骨,将整个土块连同食物一起吞下——
就在这一刹那,隐蔽在房梁之上的顾玄,双眸精光爆射!
“镇!”
他心中默念,识海中的镇魔殿轰然震动!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霸道绝伦的吞噬之力,瞬间跨越三十步的距离,如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精准无比地笼罩在那新生伥鬼的身上!
那伥鬼甚至连一丝像样的反抗都未能做出,身形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嚎,瞬间扭曲、分解,最后化作一道灰光,被硬生生地扯进了虚空,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玄的识海中,镇魔殿内的黑水池微微泛起波澜,血色提示再次浮现:
【捕获:腐骨伥鬼(初生体)。可炼化。是否立即启动?】
“是!”顾玄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炼化开始……】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的阴寒之力自殿中反馈而出,迅速流转全身。
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不仅在恢复他的体力,更在隐隐滋养着他的精神,让他因催动镇魔殿而产生的疲惫感也得到了缓解。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目光如炬。
此刻,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顾玄立于废墟的中央,环视着这片死寂的废墟。
在阴气感知的帮助下,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方圆百丈之内所有阴气的节点——除了刚刚被他解决的那个,至少还有三处气息相似、但更为隐蔽的潜在巢穴。
他摊开手掌,那块用来刻画痕迹的陶片上,已经用方才伥鬼被炼化前逸散的残血,绘制出了一幅简易的标记图。
三个红点,代表着他今夜的下一个,以及下一个目标。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与冷酷:
“一个伥鬼,靠吞噬生人活命;十个伥鬼,靠结群抱团为祸……而我,靠吞噬它们活下去。”
说完,他将那半枚刻着“戌字营·陈七”的铜牌从怀中取出,再次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最贴身的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望向南方。
那里的地平线被浓厚的夜色与雾气吞没,看不清任何东西。
哨所的老哨长曾警告过他,“那里没有城,只有无尽的荒原和迷雾”。
可如今,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顾玄来说,禁地,往往也意味着生路。
这片埋葬着兵卒与过去的废村,只是他狩猎场的起点。
他转身,不再看身后的废墟,目光坚定地投向了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南方。
真正的荒野,在那里等着他。
脚下的路,将由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
荒原的法则,也将由他,亲手来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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