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黎明的微光刺破笼罩断脊城的阴霾,将一夜的血腥与死寂无情地铺陈在众人眼前。
鬼潮如约退去,留下的却是一座被残骸与碎骨重新定义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锈味与尸骸腐败的恶臭,令人作呕。
顾玄盘坐在熄灯堂仅存的半截擎天石柱顶端,双目紧闭。
他周身的气息沉凝如山,每一次吐纳,都带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金色雾气,那是巫神之血正在与他的四肢百骸进行着最深层次的融合。
一夜激战的疲惫与伤痛,在这种玄奥的蜕变中被迅速修复、抚平,甚至变得更强。
他缓缓摊开左手手掌,掌心处,那片在梦境中得到的神秘骨片,此刻已不再是外物。
它彻底嵌入了顾玄的皮肉之下,形成了一枚诡异而古朴的活体符印。
符印的纹路宛如天成,随着他的心跳微微搏动,散发着幽冷而强大的气息,仿佛第二颗心脏。
也就在这一刻,他沉寂的识海中,那道冰冷孤高的意志首次主动发出了清晰的讯念,不再是模糊的低语。
“吾名,舟侍。”
这声音不辨男女,没有丝毫情感,却仿佛蕴含着万古沧桑。
“此舟非寻常器物,乃‘冥渡九骸’之一,承载往生,横渡归墟。每隔百年,于冥涎江择主一次。在你之前,已有八任摆渡人。他们都曾惊才绝艳,却无一例外,尽数迷失于江心漩ê涡,尸骨无存……唯有你,以巫神之血为引,唤醒了沉眠万载的‘舵机之心’。”
顾玄眼帘微动,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
冥渡九骸,百年择主,八任皆亡……这艘白骨舟的来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
就在此时,石柱之下传来一阵骚动。
瘸腿的阿九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走了过来,那人浑身被黑气缠绕,半边身子已经呈现出溺毙者的浮肿与青紫,赫然是被鬼潮侵蚀的迹象。
“玄哥,抓到了一个活口!”阿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往城外跑,看穿着,是摩迦罗那秃驴的弟子!”
顾玄自石柱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俘虏面前。
那沙门弟子一接触到顾玄冰冷的目光,本就濒临崩溃的神志瞬间决堤,牙齿剧烈地打着颤,嘶哑地哀嚎起来。
“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他眼中满是对于死亡和鬼化的恐惧,“铜棺……铜棺里封印的根本不是什么佛门舍利!是……是‘第九巫魂’的残魄!”
“第九巫魂?”顾玄眉头一皱。
“是!”俘虏的神智在求生欲的刺激下清晰了一瞬,“师尊……摩迦罗奉了上头的师命,前来此地接引巫魂残魄回归。如果……如果接引失败,便不惜一切代价,以断脊城周边十万溺魂为祭品,强行重启‘归墟门’,将此地彻底化为死域,再从混乱中捞取残魄!”
顾玄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摩迦罗那近乎疯狂的执着和悍不畏死的底气。
“所以,他不怕死……”顾玄的声音冷得像冥涎江底的寒冰,“因为死亡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想借我的巫神之血,强行打开那扇通往未知之地的通道!”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摩迦罗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他,或者说,是他体内的巫神之血。
当夜,月色惨白,江风刺骨。
顾玄带着哑奴阿萤和瘸腿阿九,再次来到了冥涎江畔。
这一次,他们没有潜行,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那片弥漫着死寂雾气的浅滩上。
顾玄抬起左手,掌心的骨符印记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嗡——”
江心深处的浓雾剧烈翻涌起来,一声悠远的嗡鸣响彻河谷。
紧接着,一艘通体由森白骨骼构成的巨舟,自行破开重重迷雾,如同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悄无声息地滑行至顾玄面前的浅滩,静静停泊。
舟身之上,那些骨骼关节处闪烁着微光,整艘船仿佛都在呼吸,充满了诡异的生命力。
远远躲在一块巨石后的老药癫看到这一幕,浑浊的双眼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活了……它真的活了……这艘吃人的船,终于等到了一个能驾驭它的……不,是能被它吞噬的桨……”
顾玄没有理会老药癫的疯话,他面无表情地迈步,踏上了白骨舟的甲板。
“咔!咔咔!”
就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脚下的甲板骨骼竟如同活物般自行重组、移动,裂开一道缝隙,延伸出一条蜿蜒向下的骨梯,直通深不见底的船舱。
顾玄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阿萤和阿九顺着骨梯走了下去。
船舱底部,并非想象中的货仓,而是一间幽闭的密室。
密室中央,静静矗立着八块断裂的石碑,每一块都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与不甘。
碑上用古老的文字刻着历代摆渡人的生平与死因。
顾玄的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第八块石碑上,上面的字迹最为清晰:“第八任主,终年二十三,死于心魔反噬,魂归江心。”
而在八块断碑之后,赫然还有一处空着的碑位。
一座崭新的、尚未完工的石碑立在那里,上面已经有两个血淋淋的大字浮现出来,字迹新鲜得仿佛刚刚用鲜血写就——
“顾……”
只一个姓,后面的名字尚未显现。
“你若在此碑刻下全名,便为第九任摆渡人,再无回头之路。”舟侍冰冷的声音在顾玄的识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记住,你将背负此舟的因果。每渡一亡魂,须偿一度春秋;每启一禁门,必失一至亲之人。”
偿一寿,失一亲。
这代价,何其沉重!
阿九和阿萤也看到了那块诡异的石碑,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顾玄却只是沉默了片刻,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
在这末世般的绝境中,退缩与回头,与死亡无异。
他缓缓抽出那根黑紫色的穿心棘,锋利的尖端闪烁着妖异的寒芒。
他握紧穿心棘,没有丝毫迟疑,在那血色的“顾”字之后,一笔一划,用力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玄!”
当最后一笔完成的刹那,整座石碑轰然一震,两个血字瞬间融为一体,化作“顾玄”二字,绽放出刺目的血光!
返程途中,顾玄站在船头,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与白骨舟相连。
他心念一动,望向北方。
“轰隆隆——”
白骨舟船首那巨大的蛇形头骨,空洞的眼窝中骤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随即猛地转向北方!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河床开始剧烈震动,整条冥涎江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硬生生为白骨舟分出了一条新的支流,笔直地通向北方!
分江断流!
这仅仅是开始。
更让顾玄震惊的是,在白骨舟的底部,一片巨大的虚影地图缓缓展开,那光影竟穿透了船体,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脚下。
那赫然是整片山海大荒的水脉网络图!
无数江河湖海,明流暗涌,被一条条光线勾勒出来,复杂无比。
其中,有数条极其隐秘的暗河,穿过重重险地,最终汇集于遥远的北方雪域深处。
而在那所有暗河的终点,标注着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座宏伟到难以想象的……倒悬的宫殿!
【检测到高级坐标锚点,时空烙印稳固。】
【是否将‘北境·倒悬魔宫’标记为‘镇魔殿·分殿候选地’?】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适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回到已是一片废墟的断脊城,城中的幸存者们正在清理战场,气氛压抑而沉重。
顾玄刚走下白骨舟,哑奴阿萤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顾玄回头,只见阿萤小脸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与痛苦,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力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下一瞬,在顾玄惊愕的注视下,阿萤猛地张开了嘴。
她没有发出任何人类的音节,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凄厉、完全不属于她的嘶吼!
“嗬——啊——!”
那声音充满了怨毒与溺水的绝望,竟与昨夜那些无穷无尽的溺妪的嘶吼,如出一辙!
顾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反应快如闪电,一步上前,瞬间扣住阿萤的脉门,同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后续的尖啸硬生生堵了回去。
一股精纯的巫力涌入阿萤体内,飞速探查。
很快,顾玄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在阿萤的经络深处,他竟发现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冷气息,如同一颗种子,正悄然潜伏着。
那是……“溺魂寄生种”!
他的识海中,舟侍那万年不变的冰冷声音,带着一丝嘲弄般的漠然,缓缓响起。
“她听了太多来自江底的低语……现在,轮到她们,开始听她了。”
顾玄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无助与恐惧的阿萤,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与杀意在胸中翻腾。
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对抗神魔鬼怪,却绝不允许身边的人受到这样的伤害!
必须想办法!立刻,马上!驱除这该死的寄生种!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废墟,最终定格在熄灯堂的方向,眼神变得决绝而疯狂。
常规的办法已经没用,想要救阿萤,只能动用非常规的力量,哪怕那股力量会带来无法预知的后果。
他脑中闪过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一个与血脉、与那艘白骨舟紧密相连的禁忌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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