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车驾如期前往京郊大营。
队伍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太子仪仗威严,护卫森严。傅沉舟乘坐的是一辆宽大稳固的玄色马车,车内铺着厚实的软垫,以减轻路途颠簸对他伤势的影响。江弄影本应随侍在侧,但傅沉舟以“军营重地,女眷不宜久留”为由,命她留在东宫。
临行前,傅沉舟握着江弄影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安心待在宫里,”他声音低沉,“我去去便回,军中事务繁杂,但不会耽搁太久。”
江弄影替他理了理披风的领口,指尖拂过那精致的蟠龙绣纹,心中那缕不安如同蛛网,缠绕不去。她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殿下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她没说出口的是,小心容璟,小心任何可能的“意外”。她知道他自有计较,但关心则乱。
傅沉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忧虑,抬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一个极快、极轻的动作,却带着无声的安抚。“嗯。”他应了一声,转身登车,背影挺拔,将所有的虚弱都掩藏在那身象征储君身份的袍服之下。
容璟骑马随行在太子车驾之侧,一身月白文士袍,风姿清雅。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队列,在与沈芷幽乘坐的马车交错时,视线有片刻的停留,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沈芷幽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心神不宁。她知道自己此行的身份——沈家代表,是链接东宫与将门的纽带。这是家族的期望,也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可一想到要与傅沉舟同行,在那种满是阳刚之气的军营环境里,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更深处,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盼。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前方那辆玄色马车,目光复杂。
车驾顺利出了京城,官道平坦,春日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几分清晨的寒意。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京郊大营依山而建,旌旗猎猎,号角声声。得知太子亲临,全军肃立,气氛庄重而热烈。
傅沉舟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他虽面色不佳,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在接受将领参拜、巡视营房、检阅新军时,言辞恳切,对北境战事中伤亡的将士表示了深切的哀悼与抚恤之意,对眼前的军务提出了精准的见解。他不需要刻意表现强势,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仪和历经生死后的沉淀,便足以震慑全场。
沈芷幽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看着他在万千将士面前从容不迫,听着他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心中那片沉寂多年的湖,不禁泛起了涟漪。这样的男子,曾经与她有过婚约,如今却咫尺天涯。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专注于父亲交代她需要留意的军备细节,但那道挺拔的身影,总是不经意间闯入她的眼帘。
容璟始终伴随左右,时而低声向傅沉舟补充一些信息,时而与营中将领交谈几句,言笑晏晏,举止得体。他像一道影子,无处不在,却又巧妙地隐藏在主角的光环之后。
巡视的重点之一,是北境新送来的那批战马。马场位于大营边缘,背靠着郁郁葱葱的山林。
马匹确实神骏,皮毛油亮,嘶鸣声高昂。傅沉舟显然对此很感兴趣,不顾随行太医的劝阻,亲自走近栅栏,仔细查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靠近山林方向的一处马厩,突然爆发出惊恐的马嘶!几匹原本温顺的战马不知何故受了惊,疯狂地撞开栅栏,冲向人群!
“护驾!护驾!” 侍卫长厉声高呼,训练有素的护卫瞬间收缩,将傅沉舟团团护在中心。
场面一时大乱。受惊的马匹横冲直撞,扬起草屑与尘土,士兵们惊呼着躲避,试图控制住疯马。
混乱中,容璟眉头微蹙,似乎也对这突发状况感到意外,但他迅速指挥着部分士兵稳定秩序,声音冷静:“不要慌!稳住马群!保护太子和沈小姐!”
沈芷幽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朝傅沉舟的方向靠拢。然而,混乱的人流和马匹将她与大队隔开。一匹受惊的马径直朝她冲来!
“小心!” 傅沉舟厉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推开身前的侍卫,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惊呆了的沈芷幽,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他侧身挥掌,蕴含内劲的一击,重重拍在那疯马的脖颈侧方。
疯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悲鸣,转向冲向了别处。
然而,就在傅沉舟发力击退疯马,旧伤被牵动,气息为之一滞的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山林方向的阴影处,极快地射来一枚细如牛毛的吹箭!目标并非傅沉舟的要害,而是他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披风下的手臂。
傅沉舟只觉得臂上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刺痛微麻。他下意识地伸手拂去,却什么也没摸到。眼前的混乱和手臂上微不足道的异样感,让他将这瞬间的刺痛归咎于动作过大牵扯了伤口,或是被飞溅的木屑石块所伤。
“殿下!您没事吧?” 侍卫们惊魂未定地围上来。
傅沉舟压下胸腔间翻涌的气血,摇了摇头,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沈芷幽:“沈小姐可曾受伤?”
沈芷幽惊魂未定,心跳如擂鼓,被他方才那一拉一护,近距离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和宽阔的背脊,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声音微颤:“多……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臣女无事。”
容璟此时也赶了过来,面色凝重:“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惊马虽暂被控制,但难保没有余孽。不如先行撤回大营主帐?”
傅沉舟点了点头,刚想迈步,却觉得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手臂上那处刺痛的地方,麻木感似乎在慢慢扩散。他心下微沉,暗道不好,莫非是余毒未清,加之方才动用内力,引发了旧疾?
“走。”他强撑着,不想在将士面前露出疲态,命令简短有力。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马场,走向主帐方向时,山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更多的唿哨声从不同方向响起,此起彼伏,仿佛有无数人埋伏在林中等候。
“有埋伏!” 侍卫长脸色大变,“保护殿下,结阵!”
护卫们瞬间结成防御圆阵,刀剑出鞘,警惕地望向幽暗的林地。
从林中窜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身手矫健,出手狠辣,直扑傅沉舟而来!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当朝太子!
“杀!” 双方瞬间短兵相接,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配合默契,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护卫们虽拼死抵抗,但事发突然,且对方人数占优,阵型很快被冲散。
“殿下,往山里撤!利用地形!” 容璟在混乱中高喊,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剑光闪烁,护在傅沉舟身侧,格开了一支射来的冷箭。“林中地势复杂,易于周旋,等待援军!”
傅沉舟此刻已感到手臂的麻木感蔓延至半边身子,气息紊乱,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容璟的建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留在开阔地带,目标太明显。
“走!” 他当机立断,在容璟和几名贴身死士的护卫下,且战且退,向山林深处撤去。
沈芷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一个深闺女子,何曾经历过这等刀光剑影?她下意识地紧紧跟着傅沉舟,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容璟在格挡厮杀时,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将一枚散发着特殊气味的香囊,弹到了沈芷幽的裙摆上。那气味极淡,混在血腥和尘土中,几乎难以察觉。
一行人仓皇退入山林。树木高大,枝叶茂密,光线顿时昏暗下来。身后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渐渐远去,但那些黑衣人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傅沉舟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脚步也开始虚浮。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那枚吹箭,绝非寻常之物!
“分开走!” 傅沉舟喘息着下令,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哑,“容璟,你带几个人,引开追兵!其他人,护着沈小姐,找地方躲起来!”
“殿下!” 容璟面露“焦急”。
“这是命令!” 傅沉舟厉声道,额角渗出冷汗。
容璟咬了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臣遵命!殿下保重!” 他深深看了傅沉舟一眼,带着两名死士,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故意弄出不小的声响,果然引走了一部分黑衣人。
傅沉舟则在剩余两名死士和沈芷幽的搀扶下,继续向山林深处艰难跋涉。他的意识在逐渐剥离,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愈发阴沉,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寒意刺骨。
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废弃已久的猎户小屋。木屋破败,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两名死士谨慎地检查了小屋,确认安全后,才将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傅沉舟扶了进去,让他靠在墙角一堆干燥的茅草上。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 沈芷幽跪坐在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着傅沉舟苍白的脸,唇色发紫,呼吸微弱,吓得六神无主。
一名死士撕开傅沉舟手臂上的衣袖,找到了那处细小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乌黑发紫,肿起老高。
“是剧毒!” 死士脸色难看至极,“必须尽快解毒,否则殿下……”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另一名死士沉声道:“我们必须有人出去寻找援兵,或者找到解毒的草药!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做出决定。一人留下保护,另一人冒险出去求援\/寻药。
然而,出去寻援的死士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紧接着,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切归于寂静。
留守的死士脸色剧变,握紧刀柄,挡在门口。
小屋的门被猛地踹开!三名黑衣人浑身湿透,杀气腾腾地出现在门口,他们的目光,如同饿狼般锁定了角落里的傅沉舟。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黑衣人挥刀便砍。
留守的死士怒吼一声,迎了上去,以命相搏,死死守住门口这方寸之地。小屋空间狭小,施展不开,但他凭借着一股悍勇,竟暂时挡住了三名杀手。
沈芷幽吓得缩在傅沉舟身前,浑身发抖。
激斗中,一名黑衣人寻到空隙,一刀刺穿了死士的胸膛。死士圆睁双目,死死抓住对方的刀身,为太子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但另外两名黑衣人已经突破了防线,冲了进来!
眼看刀锋即将临体,昏迷中的傅沉舟仿佛感应到了极致的危险,猛地睁开眼!那眼神涣散,却带着野兽般的凶光。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把将身前的沈芷幽推开,自己则踉跄着起身,徒手迎向劈来的钢刀!
“殿下!” 沈芷幽失声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起!
小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是更多狼嚎声由远及近,迅速将小屋包围!
那两名黑衣人显然也愣住了,动作一滞。对于山林中的野兽,尤其是成群结队的狼,任何人都心存忌惮。
就在这时,被傅沉舟推倒在地的沈芷幽,裙摆上那枚容璟留下的香囊,在挣扎中破裂,里面特制的、吸引猛兽的药粉弥漫开来。对于饥饿的狼群而言,这无疑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狼嚎声越来越近,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的林地间闪烁。
两名黑衣人脸色大变,他们不怕人,却对这群嗅到“美食”气息的野兽感到棘手。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几乎失去意识、瘫软下去的傅沉舟,以及手无寸铁的沈芷幽。
“算他走运!走!” 其中一人低喝一声,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相比于完成任务,他们更不愿意成为狼群的晚餐。
危险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狼群已经围住了小屋,低沉的咆哮声在门外响起,用爪子挠着木门,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芷幽惊惧交加,连哭泣都忘了。她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傅沉舟,又看看岌岌可危的木门,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傅沉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牙齿打颤,面色由白转青。毒性、旧伤、寒冷、湿衣……多重折磨下,他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
“冷……好冷……” 他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蜷缩起来。
沈芷幽扑过去,触摸到他的额头和手臂,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惊。这样下去,不等狼群攻进来,他就会被活活冻死!
怎么办?怎么办?
她环顾四周,小屋里空空如也,连一点火星都没有。她自己的外衣也早已湿透。
听着门外越来越响的狼嚎和挠门声,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傅沉舟,沈芷幽的眼泪终于决堤。名节、礼教、家族的期望……在这一刻,在生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想起他方才推开自己,徒手迎向刀锋的模样。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气,从心底升起。
沈芷幽颤抖着,伸出冰冷的手指,开始解傅沉舟身上湿透的、冰冷的外袍。她的动作笨拙而艰难,脸颊滚烫,羞耻感几乎让她窒息。但她没有停下。
接着,是更艰难的一步。她背过身,咬着牙,褪下了自己同样湿冷的衣裙,只留下最贴身的、单薄的亵衣。
然后,她转过身,用颤抖的、近乎赤裸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同样几乎赤裸、冰冷僵硬的傅沉舟。她用自己温热的胸膛贴住他冰凉的背脊,用双臂紧紧环住他,再将那堆干燥的茅草和两人褪下的、潮湿的外衣,尽可能地覆盖在彼此身上。
肌肤相贴的瞬间,沈芷幽浑身一颤,那是从未有过的、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的陌生触感。傅沉舟冰冷的身体让她打了个寒噤,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想要温暖他的决心。
他的身体在她怀中依旧颤抖,但似乎因为寻找到了一点热源,而本能地向她靠拢。
沈芷幽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雨水和汗水。她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抱着整个世界,也抱着自己破碎的骄傲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屋外,狼群依旧在咆哮,春雨敲打着破旧的屋顶。
屋内,一对男女在生死边缘,以最原始的方式相互依偎,换取着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在沈芷幽也几乎要冻得失去意识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人声、马蹄声,还有火把的光亮。
“在这里!小屋在这里!”
“殿下!沈小姐!”
是救援的人到了!
破败的木门被猛地撞开,火把的光亮瞬间驱散了小屋的黑暗,也照亮了角落里,那紧紧相拥、衣衫不整的两人。
冲在最前面的,是满脸焦灼、不顾一切赶来,甚至连伞都来不及打,发丝被雨水淋湿贴在脸颊的江弄影。她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地落在那一幕上,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紧随其后的,是容璟、沈家父母、部分闻讯赶来的朝臣将领,以及大批侍卫。
所有人都看到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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