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丛林稀疏处的这片小小空地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悲壮而凝重的色彩。硝烟混合着新鲜泥土与血液的腥气,在潮湿的空气里缓慢弥漫,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残酷。
詹姆斯挣扎着站起身,手臂和大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神经,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但他似乎暂时忘却了这份痛楚,他的目光,近乎痴迷地追随着那个正在高处警戒的背影——詹有为。詹有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悠长,如同镶嵌在天幕中的一尊沉默而锐利的黑色剪影,与脚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日军尸体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十几秒!仅仅十几秒!詹姆斯的大脑依旧在嗡嗡作响,反复回放着那电光火石的一幕:鬼魅般的侧滑、精准如机械的格挡、由下至上那狠辣果决的一捅、冷酷无情的一踹、还有最后那断然补刀的一刺……每一个动作都精简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犹豫,纯粹为杀戮而存在,高效得令人窒息。这与他所受训练中那些带有表演性质的格斗技巧,以及自己刚才那笨拙、惊险、几乎送命的缠斗,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融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带给詹姆斯的震撼是颠覆性的。他心中那点因为被詹有为忽视和嘲讽而产生的微小委屈和不服气,早已被这绝对的实力差距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敬畏,以及一种强烈到极致的好奇与崇拜。
苟兽医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鬼子兵尸体上的弹药、少许干粮以及一些有用的小物件搜刮一空,踢了踢还在发愣的詹姆斯的小腿:“瓜娃子,莫发呆了!真想留在这儿给鬼子当点心?赶紧的,撤了!”
詹姆斯这才彻底回过神,忍着痛,一瘸一一拐地跟上已经开始向丛林深处转移的詹有为和苟兽医,他的目光依旧无法从詹有为那看似寻常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背影上移开。
丛林再次将他们吞没,光线变得晦暗,只有斑驳的光点透过层叠的枝叶洒下。寂静中,只剩下三人踩在落叶和断枝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詹姆斯因疼痛而不时哼唧的声音,而这份寂静放大了他内心的澎湃。
终于,詹姆斯忍不住加快几步,尽量与詹有为保持平行,用带着明显痛楚和无比好奇的语气,打破了沉默,道:“詹……詹连长……”他的中文依旧有些生硬,但语气里的敬佩却无比真诚,“我……我想知道,你的这一身本领……God,太不可思议!你是在哪里学的?某种……特别的中国功夫吗?”在他的认知里,或许只有那些传说中的东方秘技才能解释那种非人的速度和精准。
詹有为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转头,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密林,耳朵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声响。就在詹姆斯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会得到一句不耐烦的呵斥时,詹有为冰冷而平淡的声音才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功夫?”他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极轻微,几乎听不见,“不是!都是跟小鬼子学的!”
“跟……小鬼子学的?”詹姆斯愕然,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向敌人学习如何更有效地杀死敌人自己?这听起来像是个悖论。
“嗯。”詹有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一开始,我们很多兄弟,死的死,伤的伤。为什么?因为鬼子狠,鬼子毒,他们的拼刺技术,确实比我们很多刚摸枪的新兵强。他们不会给你讲什么花架子,上来就是要你命的杀招。”
詹有为顿了顿,脚步踏过一根横倒的枯木,动作轻盈利落。
“死的兄弟多了,就看明白了。他们怎么出刀,怎么格挡,怎么配合,怎么利用地形……看多了,挨打多了,流血多了,自然就学会了。活下来的人,也就都会了。只不过……”詹有为的声音里第一次掺入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刻骨的东西,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血与火反复淬炼过的坚硬,“我们学会之后,要比他们更狠,更快,更不要命。因为我们的子弹更少,容错的机会也更少。”
詹姆斯听得心头巨震,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残酷的学习环境——以战友的牺牲为教材,以自身的鲜血和伤痛为学费,在尸山血海中硬生生磨炼出的杀戮技艺。这简短的几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惨烈和无名的牺牲?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詹姆斯消化着这血腥的“课堂”,不由得想起刚才詹有为那毫无惧色、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冲向鬼子兵的身影。他忍不住又问,这个问题甚至带点傻气,却发自内心:“难道……难道你就不怕死吗?刚才那样冲上去,万一……万一失手……”
这一次,詹有为猛地停下了脚步,倏然转过头。那双在晦暗林间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詹姆斯,目光灼灼,几乎让詹姆斯感到皮肤刺痛。
“怕死?”詹有为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激烈,“要是怕死,我们就不会来这缅甸了!要是怕死,老子和我的兄弟们早就躺在国内某个山沟里苟延残喘,而不是跑到这异国他乡的鬼林子里面,跟武装到牙齿的日本鬼子玩命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丛林里回荡,震得詹姆斯耳膜发麻,也震得他心神摇曳。是啊,怕死怎么会来这里?他想起自己飞越驼峰航线时的紧张,想起被日军战机追击时的惊险,但比起这些在地面上与日军短兵相接、以命相搏的士兵,他那份风险似乎又显得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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