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漆黑的深海,不断下坠。无边的痛苦、绝望的煞气、还有那濒死前刺骨的寒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拖向永恒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很微弱,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冷的气息,却如同暴风雨中唯一的灯塔,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与痛苦,固执地指引着一个方向。
星澜用尽全部残存的精神力,朝着那点微光挣扎、靠近。
痛……
这是意识回归身体时,最先感知到的、席卷了全身每一个角落的剧痛。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后又勉强拼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传来沉闷的钝痛。识海更是如同被万千细针攒刺,传来阵阵尖锐的眩晕感。
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试图掀开那沉重的眼皮。
光线有些刺眼,让她不适应地又闭了闭眼,才再次缓缓睁开。
视线先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片熟悉的、带着冰冷质感的洞府穹顶,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独属于云缈峰的清冽灵气,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她灵魂都感到安宁的冰冷气息。
她……没死?
她回到了云缈峰?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脑海清醒了一瞬。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剧烈的疼痛让她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然后,她的目光,撞入了一双正静静注视着她的、深邃如同浩瀚星海的金色眼眸之中。
凤临就坐在寒玉床边的蒲团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白衣洁净不染尘埃。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神像。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但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封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四目相对的瞬间,星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所有在生死关头被强行压抑的脆弱,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是他……真的是他……
在最后意识消散前,看到的那片衣角,感受到的那份安稳,不是濒死的幻觉。
是师尊救了她。
在她最绝望、最无助、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是他撕裂虚空,如同神只降临,将她从地狱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以及被他这般注视着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她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想开口,想说话,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想问他怎么会找到她,可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破碎而沙哑的气音:
“师……尊……”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和浓重的依赖。
与此同时,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那只没有受伤、放在身侧的手,用尽此刻全身所能调动的、微乎其微的力气,艰难地、颤抖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垂落在蒲团边上的、那片素白的衣袖。
指尖冰凉,带着虚弱的颤抖,却抓得异常固执,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旦松开,便会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抓住他衣袖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她,同时也让她更加委屈,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鬓角,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没有发出哭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耸动,看起来脆弱得如同一个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
凤临的身体,在她抓住他衣袖的刹那,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攥住自己衣袖的、纤细而毫无血色的小手,感受着那微弱的力道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再抬眸,对上她那双浸满泪水、充满了委屈、恐惧与全然依赖的眸子。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悸动,再次划过他冰冷的心湖。
他向来不喜与人触碰,更厌恶他人的眼泪与软弱。在他的认知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哭泣更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少女,看着她因为抓住自己衣袖而仿佛找到一丝安全感的样子,听着她那沙哑破碎、带着哭腔的呼唤,他心中升起的,却不是以往惯有的厌烦与冷漠。
那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像是看到自己精心养护、尚且稚嫩的幼苗,被外来的风雨摧残得枝叶零落,奄奄一息时,所产生的那种不悦与……怜惜?
是的,怜惜。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泪水滚落的瞬间,自己那万年不变的心跳节奏,似乎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模样,看着她紧抓着自己衣袖不肯放开的手,沉默着。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星澜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过了好几息,就在星澜以为他会冷漠地抽回衣袖,或者用那冰寒的语气斥责她软弱时,他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依旧清冷,平淡无波,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辞,也没有丝毫温度。
但是,他没有抽回衣袖。
他就那样任由她抓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金色的眼眸看着她,仿佛在默许着她的这份依赖与脆弱。
这一个“嗯”字,和他没有抽离的衣袖,对于此刻心灵极度脆弱、充满不安的星澜来说,却比任何华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她抓着他衣袖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仿佛从中汲取到了更多的勇气和安心。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委屈,似乎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接纳了的酸涩与感动。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冷硬的侧脸轮廓,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试图解释:“弟子……弟子收到了任务堂的传讯……说是同门遇险,需要月光蕈……弟子……弟子以为是真的……就去了……没想到……是陷阱……”
她每说几个字,都要因为身体的剧痛和喉咙的不适而停顿一下,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凤临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叙述,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这些,他早已通过回溯和探查知晓得一清二楚。
“嗯。”他又应了一声,算是表示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泪痕斑驳的脸上,看着她因为哭泣和虚弱而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另一只手。
不是之前输送本源之力的手指,而是空着的左手。
他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柔和的混沌之气,并非用于疗伤,而是带着一丝清凉安抚的意味,轻轻地,点在了她湿润的眼角。
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奇异地在那份强势中,透出了一丝笨拙的……温柔?
那缕清凉的气息渗入皮肤,瞬间缓解了哭泣带来的灼热和肿胀感,也让星澜混乱激动的情绪,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她愣住了,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指,和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的金色眼眸。
师尊他……在帮她擦眼泪?
这个认知,让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凤临做完这个动作,便收回了手指,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的神色依旧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凝神,内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带着命令的口吻,“感受混沌本源。”
星澜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令,闭上双眼,忍住身体的剧痛,努力凝聚起微弱的神识,沉入体内。
这一内视,她心中顿时一惊。
她的伤势依旧沉重,经脉和识海的修复远未完成,灵力更是近乎枯竭。但是,在她身体的深处,尤其是在丹田气海和主要经脉之中,流淌着一股异常精纯、异常浩瀚、与她自身混沌灵力同源,却又远远超越其品质的温暖力量!
这股力量,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维系着她破损的经脉,滋养着她干涸的丹田,守护着她脆弱的神魂。它所过之处,那些顽固残留的煞气和阵毒,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被悄然净化、驱散。
这是……师尊的力量?
他竟然耗费如此精纯的本源之力来为她疗伤?
星澜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深知本源之力对于修士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根基,是道途所在!师尊他……
一股更加汹涌的、混杂着感激、震撼与某种她无法清晰定义的暖流,冲撞着她的心扉。她睁开眼,看向凤临,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凤临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开口,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你的命,是本尊的。”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未经本尊允许,谁也不能取走。”
这句话,霸道,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但听在星澜耳中,却让她刚刚止住的泪水,险些再次决堤。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如此绝对地、霸道地保护着、珍视着的感觉。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弟子……明白了。”
她明白了,从今往后,她的命,不仅仅是他口中的“契约”,更是他凤临,不容他人触碰的逆鳞!
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依赖与坚定的光芒,凤临不再多言。他任由她继续抓着自己的衣袖,重新闭上了双眼,似乎再次进入了那种玄妙的沉寂状态。
只是,他周身那原本冰封万物的寒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洞府内,再次安静下来。
星澜抓着他的衣袖,感受着身边令人安心的冰冷气息,以及体内那缓缓流淌、修复着伤势的浩瀚力量,身心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放松。剧烈的疼痛依旧存在,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与恐惧,却渐渐消散了。
她看着他闭目静坐的侧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经历这番生死磨难,她与师尊之间,那层看似坚固的、纯粹的师徒与契约的壁垒,似乎被打破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一种更加微妙、更加紧密的依赖与联系,正在悄然滋生。
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她抓着他的衣袖,如同抓住了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意识渐渐模糊,再次沉入了安稳的睡眠之中。
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头是舒展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浅极淡的安心弧度。
在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凤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着那只依旧固执地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他依旧没有抽回手。
只是静静地,任由她抓着。
云缈峰外,调查仍在继续,风暴正在酝酿。
云缈峰内,依赖悄然生根,某些冰封的情感,似乎正迎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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