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的指腹在钢笔帽的雕花上摩挲两下,金属凉意顺着虎口窜进血管,像一缕细雪滑入血脉。
这是从李老师那里取回的奶奶遗物,笔杆上还留着岁月磨出的包浆,温润如旧梦贴着掌心,触感仿佛揉过千遍的羊脂玉。
她仰头看向余烬密室的白墙,喉结动了动,呼吸在鼻腔里拉出一道微涩的凉气。
笔尖落下时,“真言之蚀”四个字带着力道,墨痕在墙面上洇出细碎的星芒,像夜空被划破后漏下的光屑。
“昭昭姐。”白语室友的手语在身后轻晃,指尖划破空气的寂静,像蝶翼掠过水面。
她捧着木盒站在门边,发梢还沾着方才从“昭心密室”赶过来时的晨露,水珠沿着发丝滚落,在肩头洇开深色痕迹,空气中浮起一丝清冷的草木香——那是清晨庭院里石阶被露水浸透的气息。
林昭昭转身,水泥地面在脚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鞋底与砂砾的触碰像是心跳的节拍器。
十枚银灰色手环躺在丝绒衬布里,表面没有任何按键,像十枚被揉圆的月光,泛着哑光的柔辉。
她伸手去拿时,小禾父亲已经走到她身侧,工装裤的补丁擦过她手背,粗粝的布料刮过皮肤,留下一道微痒的触感。
“我来帮你发。”
他的声音哑着,却比往日多了分稳当——那是昨夜在协约亭,他抱着跳动的铜徽说“我现在能接住自己的痛了”时,才有的底气,嗓音里藏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温柔的重量。
“这次不靠逻辑,不靠证据。”林昭昭的指尖扫过每个人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能感受到脉搏的微颤。
手环扣上时发出轻响,像露珠坠入静湖,清脆而短促,“我们靠身体记得的真。”
她抬头看向悬挂在密室中央的铜钟,钟身铸着细密的波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映着顶灯的光,泛起一圈圈流动的暗影。
“它不会显示数据,不会提醒你。只有当我说出一句完全真实的话,钟才会响。”
她的声音不高,却沉得能压住呼吸。
阿哲母亲摸了摸手腕上的手环,艾草香混着她织毛衣的线味散开来,那气味熟悉得如同童年炉火旁的毛毯,暖而踏实。
“昭昭,我信这钟。”
试运行的灯光暗下来时,林昭昭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敲鼓,咚、咚、咚,像有人在胸腔里擂一面小鼓。
空气变得稠重,连吞咽都带着回音。
她闭眼,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被寂静吞没:“我害怕过。”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白语室友吞咽口水的声音,喉间“咕”地一声,清晰得像滴水落石。
铜钟悬在头顶,像块沉默的石头,映不出光,也照不见心。
“我曾以为共情是诅咒。”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清醒。
十七岁那年在奶奶葬礼上,她抱着沙盘里的小房子哭到喘不上气,路过的亲戚说“这孩子太敏感,以后要吃亏”——
那些话像针,扎进耳朵,又顺着血液爬满全身。
钟声依旧寂静,像在嘲笑她的犹豫。
林昭昭猛地睁眼,目光撞进小禾父亲泛红的眼底。
那一瞬,她闻到了味道——铁锈混着雨水,还有消毒水的刺鼻气息。
不知怎的,密室的白墙模糊了,十七楼外的暴雨声消失了。
她看见自己十七岁的影子,跪在泥泞中,数着一个男人的心跳:“119……118……”
泥浆顺着他的工装裤往下淌,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小禾,雨点砸在脸上,冷得像刀割。
“那天你没敢发朋友圈,是因为你怕她最后一句话,成了你这辈子最后的记忆。”
话音未落,铜钟突然轻颤。
嗡——
余音像根细针,轻轻扎进每个人的脊椎,顺着尾椎一路爬升,激起一阵战栗。
小禾父亲的肩膀猛地抖起来,他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林昭昭看见他工装裤的膝盖处洇出湿痕——那是他方才蹲在医院走廊,把小禾最后的语音“爸爸我疼”反复听了十七遍时,蹭上的消毒水味,此刻在空气中淡淡弥散,苦涩而沉重。
“昭昭,该我们了。”
阿哲母亲的手搭在她肩上,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冰封的河床,“让开门者联盟说说最不敢说的真话。”
白语室友第一个站出来。
她的手指在眼前翻飞,手语慢得像在雕刻每一个字,指尖划过空气的轨迹清晰可见:“我替别人哭的时候,其实也在求人看见我。”
她说完那一刻,林昭昭仿佛听见了幕后打光灯熄灭的声音,以及某个深夜她在密室门口用手语低语的“我也想被接住”。
钟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些,震得吊灯的影子在墙上晃,光影如波浪般起伏。
沈巍摘下手表放在桌上,金属表带碰撞的脆响里,他说:“我追踪数据,是因为我也忘了怎么哭。”
他说话时,林昭昭听见了表盘走针的“滴答”声,忽然停了——仿佛时间也为这句话屏息。
钟声第三次共鸣时,林昭昭的鼻尖发酸,眼角微微发热。
她看向阿哲母亲,对方正摸着腕上的手环笑:“我总说‘阿哲最懂事’,可我知道,他出事前一晚,哭着说不想当乖孩子。”
钟声第四次响了,余音绕梁,像一场迟来的安魂曲。
十个人轮转,铜钟共鸣七次。
每一声都像把钝刀,割开裹在伤口上的旧布,露出底下尚未愈合的血肉。
小禾父亲最后说:“我不敢看小禾的照片,因为她笑起来,像在说‘爸爸你没保护好我’。”
钟声闷响时,他整个人蹲了下去,额头抵着水泥地,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
林昭昭甚至能听见他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以及地面传来的、压抑的呜咽震动。
“直播信号接入。”沈巍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传来,电流杂音中带着紧迫。
他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青,像熬过无数个无眠之夜的印记,“赵倩团队要求连线,说是要‘公开忏悔’。”
林昭昭的瞳孔缩了缩。
她看见白语室友的手语突然急促起来:“小心,她穿了素衣。”
镜头亮起的瞬间,赵倩的脸占满了密室墙上的投影。
她眼尾挂着泪,手指绞着素色丝巾,声音发颤:“我利用林昭昭的信任,操控她的共情能力牟利……我向所有人道歉。”
林昭昭盯着她的喉结。
赵倩说话时,那里每三秒跳动一次——这是她在奶奶的诊疗室里学的:人在说真话时,喉结跳动频率会和心跳同步。
可此刻赵倩的心跳在手环上显示为72,喉结却跳得像敲木鱼。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回避‘星轨文化’的立项文件编号。”林昭昭突然走向铜钟,指节叩在钟身上。
余音消散后,钟寂如死。
全场哗然。
赵倩的眼泪顿在脸上,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她身后的“受害者”演员们开始上台,一个穿红毛衣的姑娘哭着说:“她用共情操控我,让我想起被霸凌的痛苦……”
林昭昭看着她的手——指甲涂着新做的法式,甲缘没有倒刺,袖口却露出半截旧工牌,上面写着“星芒剧场实习生”。
“他们给我三万块,让我骂一个救了我的人……”
突然,直播画面剧烈晃动。
一个戴耳麦的“受害者”冲上台,耳线扯得他耳垂发红,声音发抖:“可我根本没见过她!那天在工地,是林设计师蹲在泥里,握着我女儿的手说‘我在’!你们才是在吃人血馒头!”
林昭昭的呼吸一滞。
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攥紧——不是钟声,而是体内某处裂开了缝。
下一秒,手腕一震。
她低头,银灰色手环正微微发烫,光芒沿着丝线蔓延,竟与小禾父亲、白语室友的手环同步闪烁。
沈巍迅速调出后台数据,眉头紧锁:“这不是信号干扰……是情绪共振峰值突破阈值。”
“他们说的,是真的。”白语室友用手语喃喃,“而且,我们都感觉到了。”
直播信号切断后,密室陷入长久寂静。
白语室友默默关掉投影仪,蓝光熄灭的瞬间,像一场梦醒来。
沈巍收起平板,低声说:“警方已经介入。”
林昭昭走出大楼时,夜风卷着雨气扑面而来。
她没打伞,一路走到协约亭,在石凳坐下,仿佛只有这里,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深夜的协约亭飘着松木香,炭火余烬在角落低语。
林昭昭坐在石凳上,手环数据在平板上跳成一片星海,光点如萤火浮动。
沈巍递来一份加密报告,封皮上“境外公关公司模板匹配度98%”的字样刺得她眼睛疼。
“昭昭姐!”白语室友的手语在月光下急得乱飞,她指着直播后台的监控画面,那里赵倩正摔着手机尖叫,“她联系了星芒剧场!”
林昭昭摸出兜里的奶奶钢笔,笔帽上的雕花硌着掌心,熟悉的痛感让她清醒。
她抬头看向夜空,星子被云层遮了大半,像被揉皱的黑丝绒。
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艾草香,像奶奶拍她背时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明天清晨。”她轻声说,指尖抚过协约亭柱上的铜徽,“在这召集所有人——我们要把被偷走的名字,一个一个还回去。”
石桌上的蜡烛突然晃了晃,烛泪滴在“真言之蚀”的策划案上,晕开一片暖黄,像黎明前的第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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