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铜徽的瞬间,林昭昭脚边传来“叮咚”一声轻响,像露珠坠入静水。
她低头,看见石凳下躺着个牛皮纸包裹,封皮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用左手颤抖着写就——“昭昭小姐亲启”。
指尖拂过邮戳,金属边缘残留着昨夜十一点城南老邮局铁门的寒意,油墨尚未干透,微微黏在指腹上。
撕开封口时,一股陈旧纸张与铁锈混合的气息逸出,录音笔滑落掌心,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皮肤,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附信只有半页便签纸,边缘被反复折叠出毛边,纤维翘起如枯草:“我是星轨文化前法务,编号t-047。三年前亲手销毁过二十四份‘沉默协议’原件,但留了这卷录音。”
林昭昭的呼吸陡然一滞,胸腔里那口气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她按下播放键,电流嘶鸣中炸开赵倩尖细的嗓音:“把所有涉及‘情绪矫正’的文件,全部格式化。记住,不是删除,是让它们从未存在!”
背景里碎纸机轰鸣不止,纸屑如雪片纷飞,还有个男声闷着问:“唐工,您手在抖?”
“小唐父亲。”林昭昭对着空气轻声念出这个称呼,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她想起前两日在工地遇见的男人——工装裤膝盖沾着湿泥,递豆浆时指腹三次蹭过桶沿,虎口处有道旧疤,此刻才明白,那不是紧张,而是口袋里藏着的销毁指令硌得人心发慌。
手机在此时震动,沈巍的视频请求弹出来。
他的镜片蒙着白雾,背景是泛着幽蓝冷光的服务器机房,风扇低鸣如潮汐起伏。
“直播后台已经清空赵倩的AI程序,您要的‘真实基准音’接口……”
“接这个。”
林昭昭把录音笔对准镜头,金属表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用这段销毁指令做反码,让系统识别谎言时自动调取。”
她的指尖划过开关,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钟声该替法律说话了。”
正午十二点,直播厅的聚光灯骤然亮起,灼热光线刺得眼角微酸。
林昭昭站在铜钟阴影里,手环紧贴腕骨,心跳透过震动一次次叩击骨骼,仿佛与某种沉睡千年的频率悄然共振。
赵倩缩在角落,妆面晕染成破碎的调色盘,唇膏蹭到下巴,却仍死死攥着手机——塑料壳已被汗水浸软,里面存着最后十份“完美哭戏”脚本。
“接下来。”
林昭昭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震得铜钟微微发颤,声波拂过耳膜,像风吹过枯井,“不再是我测试你们。是你们,测试这个世界。”
她退后三步,黑裙扫过舞台边缘的红地毯,绒面摩擦发出沙沙轻响,如同落叶刮过石阶。
第一声脚步声落下,像重锤砸进静水,涟漪荡开无声的裂痕。
小唐父亲从观众席最末排站起,工装裤口袋鼓着个方硬的东西——是他儿子的退热贴包装。
林昭昭认出那抹蓝,前日在工地他掏了三次,又塞回去三次,动作迟疑得像在藏一枚烧红的炭。
“我签字销毁证据那天,我儿子正发高烧。”
他喉结剧烈滚动,每说一个字都像吞咽碎玻璃,声带撕裂般沙哑,“他烧得迷迷糊糊,拉着我袖口问:‘爸爸,说谎会下地狱吗?’我……”
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肩膀剧烈起伏,“我答不出。”
嗡——
铜钟震鸣,声浪席卷整个空间,地板随之轻颤,鞋底能感受到那股低频震动,如同大地深处的心跳。
小唐父亲扬起脸笑了,眼角皱纹里蓄满泪水:“可我现在能答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退热贴包装,轻轻放在铜钟下,“说谎的人不会下地狱,但被谎言困住的人……”纸片落地时发出极轻的“啪嗒”声,“会永远醒不过来。”
第二位上台的是穿黑t恤的年轻人,林昭昭认出他是前日“控诉”自己的“假受害者”。
他扯掉耳麦,线绳在颈后勒出一道红痕,皮肤泛着微肿的粉红。
“他们给我剧本,让我演‘被操控’。”
他的手指抠着耳麦胶垫,指甲边缘已磨出薄茧,“可林设计师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她只蹲在地上,问我‘你今天,有哪里疼吗?’”
钟声再次炸响,比第一次更沉,震得肋骨发麻。
年轻人突然弯腰,额头抵住铜钟,金属的寒意渗入皮肤:“我爸走那天,我在背‘丧子悲痛’的台本。”
他的声音闷在金属中,带着共鸣的震颤,“现在我才知道,疼是不用演的。”
阿哲母亲是带着人来的。
二十七个男女跟在她身后,每人手里攥着个老式磁带盒,有的贴满卡通贴纸,有的缠着褪色毛线,塑料壳划过掌心,留下细微的刺痒。
“这是‘开门者联盟’。”她把竹篮放在舞台中央,阿哲的日记本摊开在最上面,纸页泛黄,边角卷曲。
林昭昭摸出奶奶的钢笔,在掌心画了个圈——笔尖划过皮肤的触感熟悉而安定,可今日竟微微发抖。
她抬眼,看见最末排的女孩手腕上有道新月形疤痕,边缘参差,和白语室友描述的“情绪容器训练伤”分毫不差。
“当你们说出真话,钟会响。”
林昭昭按下手环同步键,47个绿色光点在后台屏幕亮起,脉冲般的节奏与她心跳同频,“不用放录音。”
她看向阿哲母亲,“你们的声音,比任何证据都真。”
第一位上台的是戴毛线帽的中年女人。
她把磁带盒贴在胸口,粗粝的毛线摩擦衣料,发出窸窣声响,像护着一团将熄的火:“我女儿参加恋爱综艺前,我逼她背‘完美女友’手册。”
她的手指抠进盒缝,塑料边缘割进指腹,“她坠楼那天,手机里还存着‘委屈时要咬嘴唇,别超过三秒’的备忘录。”
钟声撕裂空气,声浪扑面而来。
女人突然跪下,磁带盒摔在地上,“咔嗒”弹开,一张照片滑出——穿学士服的女孩搂着母亲,笑容灿烂,没有咬唇,没有忍耐,只有真实的欢喜。
后续的脚步一一响起,每一句真话都伴随着钟声的回应:
穿工装的小伙子说替顶流哭猫时,自己狗被车撞却在背“隐忍哭”台本;
护士服姑娘说起医疗综艺里演“坚强病人”,连母亲化疗呻吟都要记扣分点;
白语室友跑上台时发绳散了,碎发沾泪:“我们被训练成‘完美情绪容器’,可没人教我们……”
她的手语顿住,指尖在胸口画了个心,触感温热,像第一次学会表达爱。
第四十七声钟响时,直播厅天花板簌簌落灰,尘粒在光柱中翻舞,鼻腔里弥漫着混凝土与旧木交织的气息。
林昭昭抬头,看见水泥层裂开蛛网纹,露出底下暗红的字迹——“沉默协议:禁止承认情绪即真实”。
全场寂静,唯有手环仍在震动,频率与心跳完全重合。
她走向铜钟,手抚过冰凉的钟壁,金属沁入指尖,仿佛触摸历史的骨骼。
“你们听见的,不是我在说话……”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穿过回音缭绕的空间,“是你们心里,早有人在等这句话。”
后台爆发出欢呼。
沈巍举着电脑冲进来,镜片上的白雾早已散去,眼睛亮得像星子:“我把真实波形数据开源了!叫‘昭波1.0’!”
他晃着屏幕,绿色的波形图像如一片翻涌的海,“不是模型,是千万人共同跳动的心!”
国际记者的连线请求再次弹满屏幕,cNN记者的声音带着颤:“这不是综艺,是……”
“是真实革命。”林昭昭替他说完。
她突然踉跄一步,手环剧烈震动,警报声刺得耳膜生疼——数据条突破临界值,边缘系统活跃度如火焰窜天。
她扶住舞台边缘,眼前闪过奶奶的钢笔、小唐父亲的豆浆、阿哲日记本上的泪痕,所有画面重叠成一片暖光,温度从视网膜直抵心脏。
“我不是镜子了……”她望着夜空喃喃,星光落在腕间的银灰手环上,冰凉金属竟透出一丝温热,“那我是什么?”
直播结束半小时后,林昭昭独自来到协约亭。
倦意如潮水漫上四肢,她靠着石凳缓缓坐下,手环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血管,像有什么在体内破茧。
她迷迷糊糊想着,明日要去看老苏,要告诉他……
雾起了。
“昭昭?”
熟悉的声音从薄纱般的夜雾中飘来。
她抬头,看见奶奶穿着旧毛衣站在石子路上,手里提着保温桶,“豆浆要凉了。”
她想应,喉咙却发紧。
雾越来越浓,那身影开始模糊,像被谁慢慢揉进夜色里。
她踉跄着起身,却踩进水洼,凉意顺着脚踝窜上来——
“昭昭!”
沈巍的喊声炸响。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瘫坐在后台角落,额上冷汗涔涔。
窗外月亮偏西,协约亭方向飘来一丝艾草香,像是谁远远地,拍了拍她的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密室顶流逃生指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