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的指节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重重按下深度扫描。
显示器蓝光在他眼下的青黑里割出两道阴影，鼠标滚轮滚动的沙沙声在空荡的书房里格外清晰——这是他连续第七小时盯着系统的数据流。
凌晨三点十七分，最后一块外接硬盘突然发出蜂鸣。
他猛地坐直，后颈的冷汗顺着衬衫领口滑进脊椎。
屏幕上跳动的乱码里，一段音频波形像被风吹开的雾，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他们剪了我的头发......说这样才像。
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被电流撕扯成碎片。
沈巍的手在触控板上打滑，声纹比对程序弹出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匹配度98.7%，与三年前替身档案里失踪的中国籍练习生林小禾完全吻合。
手机震动，一条加密消息弹出：「防火墙有波动，别信内网。——q」
林昭昭瞥了一眼，迅速锁屏。这是赵倩第三次预警。
昭昭。他抓起手机时，指背的血管突突跳着，镜渊的残损数据里，我找到小禾了。
林昭昭的昭心密室此刻还亮着灯。
她刚合上最后一本静音屋的灰烬，窗台上的绿萝叶尖还凝着夜露。
手机震动的刹那，她指尖的纸灰簌簌落在图纸上，在回声桥设计图的共鸣区位置晕开个浅灰色的圆。
视频接通时，沈巍的脸被屏幕蓝光映得发青：不是心理矫正，是人格清除。
他把音频文件拖进对话框，她被塞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林昭昭的鼠标悬在播放键上，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她想起上周在社区中心，老杨刻下那天领导让我背黑锅，这次我不擦了时，手背渗血的裂痕。
此刻这段音频里的哽咽，比任何刻痕都深。
重启回声桥。她突然开口，指腹抚过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在地下室。
沈巍的瞳孔微微收缩：你确定？
那间密室的共振频率......
正因为能引发情感共振，才要让更多人听见。
林昭昭打开抽屉，取出枚铜制钥匙，联系金敏珠，那个韩裔女孩。
“如果开放全球接入，我们可能再也关不上这扇门。”
沈巍盯着不断闪烁的服务器地图，“他们会有千万种方式报复。”
林昭昭看着金敏珠睡着的脸庞，轻轻说：“可如果我们不打开，她们的声音就永远只能烂在地下室。”
金敏珠的视频通话是在清晨七点接通的。
她的背景是间贴满舞蹈镜的小房间，墙角落着团被揉皱的练习服。
女孩的中文带着生涩的卷舌音：我练了三年中国甜妹，连笑都要数秒。
但我记得，我本来叫金敏珠，不是小禾二代
林昭昭看见她耳后有块淡粉色的疤——那是长期戴矫正牙套留下的压痕。你来当第一对。
她把密室平面图推到镜头前，两把旧木椅，中间悬台转盘电话，线路直通新加坡服务器。
金敏珠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的电话图案：会疼吗？
林昭昭说，但疼过之后，你会听见自己的声音。
密室启动那晚，地下室的灯泡在头顶晃出暖黄的光晕，空气里浮着陈年木料的微尘和金属线路轻微发热的焦味。
金敏珠坐在木椅上，牛仔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那是她连夜从首尔飞过来时穿的，登机牌还塞在口袋里。
她盯着眼前的转盘电话，喉结动了动：要先拨号码吗？
等系统提示。
林昭昭蹲在她身侧，调整麦克风的角度，指尖拂过麦克风金属网罩，传来细微的静电麻感，你只需要说，想说的话。
沈巍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新加坡节点已连接，沈哥那边确认加密。
金敏珠深吸一口气，手指抠进椅缝里的木刺，粗糙的纤维扎进指腹，带来一阵锐利的真实感。
我在首尔地下室练舞，每天十二小时。她的声音开始发抖，经纪人说，只要我像，就能出道。
可我不知道是谁......直到看见小禾的视频，我才明白，我在演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话音刚落，转盘电话突然一声，铃音穿透耳膜，仿佛来自极远又极近的时空夹层。
金敏珠的肩膀猛地一震，抬头时眼眶已经泛红。
沈巍表哥的提示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身份验证通过——三年前镜渊海外组离职练习生，代号。
我是林小禾的同期。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哭腔，他们让我忘记自己是谁，改名叫。
可我没忘......我录下了所有会议。
等等，你说你是陈雨桐……那林小禾是谁？沈巍的声音绷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禾？
她是我们那届最像模板的人……三个月后消失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是一组基因编辑过的形象参数。
金敏珠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听见自己的话从听筒里飘出来，一字不差：我在首尔地下室练舞，每天十二小时。
经纪人说，只要我像，就能出道......
你说的......和我说的一模一样。金敏珠的眼泪砸在木椅扶手上，洇出个深色的圆，触感温热而沉重。
我不想再演乖巧练习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三年来积压的哽咽，我想告诉所有人，我叫陈雨桐，我喜欢画漫画，我......
系统提示音地响起，对话记录已自动转录为中、英、韩三语。
林昭昭望着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听见自己心跳与键盘敲击声重叠，看见两行泪珠分别落在金敏珠陈雨桐的名字旁，在文档里晕成两团模糊的蓝。
数据净化协议已启动。赵倩的消息弹窗跳出时，林昭昭正在打包证言包，48小时内所有海外分部记录将被格式化。
沈巍的指节抵着桌面，骨节发白：需要我黑进他们的备份库吗？
不用。林昭昭轻轻按下发送键，多语种公开信如星屑般散向七国匿名论坛，
让它们在熄灭前，烧出最后一道光。她转向沈巍，眼底燃着簇小火，联系李博士，回声桥要变成全球节点。
下一个，日本。
东京某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的樱花香，清冽中带着一丝腐朽的甜。
少女的手腕缠着纱布，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又悬，皮肤与玻璃之间凝起一层薄汗。
她刚看完那封公开信，金敏珠和陈雨桐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像潮水退去后留在耳道里的余鸣。
我也想说话。她终于按下发送键，匿名信像片羽毛，轻轻飘进李博士的邮箱。
林昭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点开李博士转发的邮件，标题栏只有三个模糊的日文假名——但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地下室的转盘电话突然又响了。
这次，铃声里混着海风的咸涩，和某个更远的时区里，另一个女孩清了清嗓子的轻响，气息拂过麦克风，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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