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启程。经历了土堡的惊魂一刻，气氛更加压抑沉默。
每个人都低着头，拼命赶路，只想尽快远离那些视凡人如草芥的“仙师”。
外面的世界，比伏牛山的野兽和地底怪物更加危险，那是无处不在的、来自同类的恶意和贪婪。没有力量，连最基本的尊严和安全都无法保障。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被两个汉子抬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铁匠。
铁匠面色灰败，呼吸微弱，看起来和队伍里其他伤病员没什么不同。但道一心中却升起巨大的疑团。
那两个炼气三层的修士，神识扫过整个队伍，为何独独没有发现铁匠叔的异常？铁匠叔能使用“地脉钉”那种奇物，能与灰衣人搏杀，其修为绝对不止炼气初期，至少是炼气后期，甚至可能更高！
这样的修为，在那两个底层弟子眼中应该如同黑夜中的火把般显眼才对！
除非…铁匠叔有特殊的隐匿法门？或者…他的伤势并不仅仅是煞气侵蚀，其本身的状态就极其特殊，以至于能天然屏蔽低阶修士的探查？
道一想起铁匠叔昏迷前那句“命换的”，想起他那柄煞气凛然的古刀，想起他面对灰衣人时的搏命打法…这位看似普通的山村铁匠，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他的昏迷，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在通过盘查时，成了一种意外的保护色。
这个发现让道一心头稍安，队伍里并非全无依仗，虽然这依仗目前还沉睡着。但同时也让他更加警惕——铁匠叔的仇家，恐怕也绝不简单。
他收敛心神，不再多想，将注意力放回前路。爷爷的手札必须尽快研读，寻找解决自身困境和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
又行了几日，天色渐晚。官道逐渐宽阔了些，偶尔能看到零星的田埂和更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的农户，看到他们这支狼狈的逃难队伍，都投来好奇、怜悯或警惕的目光。
终于，在日落时分，一座土黄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城镇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低矮的土坯城墙多有破损，城门口也无人看守，只有几个懒散的兵丁靠在墙根打盹。城头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大字——“望山”。
这就是距离伏牛山最近的人类聚集地，望山镇。一个鱼龙混杂，消息流通，却也危机四伏的起点。
临近城镇，难民模样的他们更加引人注目。道一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好奇，有冷漠，也有不怀好意的打量。
他强打精神，示意老周头和王虎约束好队伍，尽量靠边行走，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他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在城外一片废弃的破庙附近停了下来。这里聚集着不少和他们一样风尘仆仆的流民和乞丐，反而让他们不那么显眼。
“周爷爷，虎子，你们带大家在这里歇脚，看好铁匠叔和阿秀她们。我去城里探探路，买些吃的，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道一低声安排。他必须先去摸清情况，这么大一帮人贸然进城，太容易成为目标。
老周头担忧地看着他：“道一，你的伤…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我心里有数。”道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
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将那份与生俱来的、属于山民的坚韧气息刻意凸显出来，迈步向着镇子走去。
望山镇内比他想象的更加混乱和喧嚣。街道狭窄而肮脏，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汗水和某种劣质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衣着光鲜的商人，有面色凶悍的佣兵，有眼神闪烁的闲汉，更多的是面黄肌瘦的平民。
道一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快速扫视，寻找着售卖干粮的铺子，同时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碎片。
“…听说了吗？伏牛山那边前几天动静不小，地龙翻身了？”
“何止！有仙师都过去了！青岚宗的！”
“啧，怕是有什么宝贝出世吧？可惜咱没那命…”
“小心点吧，最近镇里生面孔多，听说赵家的人在找什么东西…”
“哪个赵家？还能哪个？郡城里那个有仙师坐镇的赵家呗！好像他们家一位很受重视的公子哥在伏牛山吃了亏…”
听到“赵家”、“公子哥”这几个词，道一的心猛地一紧，脚步却丝毫未停。
消息传得真快！赵天龙的家族果然势力庞大，已经开始在附近搜寻了。必须更加小心。
他快速在一个面相看起来还算老实的老丈摊位上买了足够分量的粗面饼子和咸菜，用最后几枚从村里带出来的铜钱付了账。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走向镇中心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那里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光滑的黑色石碑，石碑顶端镶嵌着一块碗口大小的、浑浊的水晶圆球。
测灵碑！
几个穿着绸缎、看样子是富家子弟的年轻人，正在一个管事的陪同下，嬉笑着将手按在水晶球上。水晶球毫无反应，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那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地溜走了。
道一站在人群外围，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知道这是什么，爷爷的手札里提到过。这是检测灵根资质的最基础工具，也是仙门筛选弟子的第一道门槛。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试试？
万一…万一手札里的记载是错的呢？万一自己不是伪灵根呢？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尽管知道风险巨大，但那一丝对命运的微弱期盼，还是驱使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头上的破斗笠，趁着没人上前、众人注意力分散的间隙，快步走到测灵碑前，伸出左手，迅速按在了那冰凉的水晶球上！
一瞬间，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吸力从水晶球传来。
然后——
测灵碑毫无反应。甚至连最微弱的光芒都没有亮起。
死寂。仿佛他按上去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响亮的、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哈哈哈！又一个不死心的！”
“穷鬼，滚回去吧！仙路也是你能想的？”
“看他那穷酸样，还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呢！”
“这破石头今天是不是坏了？怎么尽来些废物…”
刺耳的嘲笑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道一的心脏。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伪灵根，沙漏之体，板上钉钉！在这测灵碑前，他连让那水晶球发出最微弱光芒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失落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脸色变得煞白。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伤一般，低下头，在众人的哄笑声和鄙夷的目光中，狼狈地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向镇外跑去。
冰冷的现实，给了他踏入陌生世界后的第一记沉重耳光。
仙路漫漫，其始如渊。
他紧紧攥着怀里那干硬的饼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伪灵根…又如何！
他眼中燃起的是更加不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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