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地已被元兵完全占有,这会硝烟勉强停止。
这一仗忽必烈胜利了,按行军进程,他的下一步会是云顶山,之后穿过云顶山到叙州,乃川中腹部。
云顶山难攻,之前塔海就兵败于这里,吃过一次大亏,所以他这次不会强攻,该是使用计策。
那么什么样的计策,才能打败得了长宁军呢?
只有百姓。
偏偏,元兵此刻的手里面,就握着巴地剩余百姓的性命。
赵砚让赵仓随着自己过江谈判。
林伯闻从未跟忽必烈见过面,忽必烈只是知道林伯闻这个人,是常州林知牧的公子,乃长宁军统领。
赵砚特意将林伯闻藏起来,以避免双方产生私人恩怨。
快到时,对岸军队叱咤响彻。
忽必烈高骑战马,身后带着一众蒙古铁骑,气势如雷地来到巴地口岸。
赵砚立于船头,在双方隔离几丈远的位置,彼此的交通工具都停下,相互看着对方。
一方高骑战马在岸上,一方船舰在水中。
这会儿天亮了,一夜之间,恍似沧桑百年。
“赵!砚!”
忽必烈一字一顿,非常的意味深长。
犹记得上次见面,赵砚还是个生死难料的木僵。
忽必烈出征占城之前,还发了诏书赐了宅邸,招赵砚为驸马,是他的女婿,半个儿子。
他当时真的心疼于他。
他现在正在追杀他。
人生戏剧啊。
“你就是忽必烈?”
赵砚神色透着警惕和茫然,他已经不记得忽必烈的模样了。
他只是以前在大都听月烈提到,说忽必烈是一个征服天下的大英雄,是个雄主。
他只是通过各方面的人和事判断,觉着忽必烈该是一个十分霸气且睿智的人物形象。
怎么这会看到的忽必烈,却是浑身臃肿,感觉年老色衰,且精神也不大正常?
除此之外,这会看到的忽必烈,还有一种戾气很重的感觉。
“老子还是你的父汗呢!”
忽必烈看着赵砚就算不怕他、却也因为失忆、而导致的对某些人和事的模糊神色,脑中迅速闪现出两人初次相见的场面。
那时临安,他同样骑马高上,赵砚立于马车前仰望着他,此刻也一样,赵砚立于船中望着他。
两次赵砚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两次落实过后的反应都一样,没有攻击力,没有怯弱感,却不容小觑。
那瞬间寂静凝结的光影,还是暗藏着杀机,说他们之间就是会发生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忽必烈暗暗呼出一口气,想想时间已过九年,他对赵砚始终都是这么一种爱恨交织的情感。
对岸是高耸巍峨的云顶山,山下是落实他身份后转换为绵绵笑意的赵砚,人和景交汇,让他心中不免感喟,这就是放虎归山啊。
忽必烈合上眸子,咬咬后槽牙,待收拾好自己的心绪后,才高抬下颌,俯视一切。
“赵砚,你该是知道,我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吧?”
赵砚弯下唇道:“请可汗明言。”
忽必烈抓马鞭的手扫一下对岸驻守的长宁军,撂下狠话:“荡平你们的尸体,染红这沱江!”
赵砚忽悠地说:“那可汗就不想和解吗?”
忽必烈怀疑地聚了下眉头,挖苦出口两个字:“乞降?”
“是谈和。可汗愿意交谈,根本意愿不就是想让我们彼此达成和解吗?”
“哈哈哈哈!”
忽必烈仰天大笑,唇角都快斜到脑后了,讽刺道:“跟你和解?赵砚,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们自己不识好歹,非要跟我蒙古作对!”
“倘若赵砚现在识好歹了呢?”
冷不丁一句,让忽必烈一愣:“什么意思?”
“可汗愿不愿意和解?”
“是招降!!!”
“好。”赵砚扬颌,当下不争字眼,直接说:“但我有条件。”
“你还有条件?”忽必烈像听到一个笑话。
“肯定有。”
赵砚挥下手,船夫驶航靠近。他一脚正要踏上岸边,展和立即一手拄拐棍,一手持剑冲出。
“赵砚,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赵砚非常记恨的眼神点了展和一下,然后忽视他,去看高高在上的忽必烈。
展和的剑横在赵砚面前,忽必烈不发话,他就没法上岸。
忽必烈暂时没有反应,赵砚冲他眉目挑了挑,透露出一种无言的意思,就是说他都敢孤身入敌营,忽必烈却不敢让他入吗?
忽必烈接收到这种挑衅的信号,自是不怕,让展和退下。
赵砚上了岸,孤身一人。
忽必烈还在马上,赵砚歪头,再次冲他眉目挑了挑。
无言的意思又是说,他孤身入了敌营,被敌军重重包围,忽必烈都不敢下马的吗?
“呵呵呵呵。”
面对着这种单枪匹马的挑衅,忽必烈好笑得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这半个儿子了?
真是不知青天高,不识黄土厚啊。
“好!”
忽必烈玩味地勾勾胡子,跳下马匹,戏谑的情绪。
展和担心有诈,他抬个手,让展和别吱声。
赵砚主动现身,要求谈判,不就是软肋被他抓住了呗,能有什么诈?敢有什么诈?
忽必烈心头有数得很。
他也没那么变态,调集大军几千公里跑过来,就为了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夺得四川,不准赵砚再兴风作浪!
赵砚背对展和,以此挡住展和视线,冲忽必烈低声说道:“可汗,招降的事,容给一月时间让赵砚考虑。现在,我们是谈和。”
忽必烈眼睛一鼓,恍似听错。
赵砚不疾不徐重复:“对,我需要考虑。现在是谈和、止戈、收尸。”
忽必烈喘的气息把胡子弄飞起,心想这人是嫌他拔刀的速度不够快吗?
“嗯?”赵砚手进胸脯,扯出半截破片手雷,微微挑眉。
忽必烈低眼看,只见赵砚的拇指和食指正在慢慢往引线上移,试探着要扯动。
两人此刻非常近距离在一起,瞬间可以同归于尽。
忽必烈什么风浪没见过?抖着胸腔冷笑:“威胁我?”
“对。”
“你以为我会惧怕你的威胁?”
“不怕。”
“所以这是?”
“可汗要不先听听我的条件?”
赵砚始终不疾不徐,节奏到位。
降不降他没考虑,反正继续打下去肯定不行。
乃缓兵之计。
他在稳定住忽必烈的情绪之余,也不能完全展露自己的弱点,否则强势者不会拿他当回事。
所以才有了破片手雷这一出。
忽必烈看看就要引爆的手雷,再看看赵砚的脸,忽给笑了。
赵砚若真是败一仗就降,没有半点脾气,他反倒还看不起他了。
他胸腔一抖道:“说!”
赵砚收好手雷,脾气展示得差不多就行了,怎么可能同归于尽?
当下要了忽必烈的命,蒙古岂不彻底疯了?那不把四川搞得荡然无存?
那是非常不明智的。
“兵匪一家,战争的受害者都是平民,不管哪国的平民,还是哪族的平民,苍生谁不无辜?
所以这一月,请可汗容许我们清理战场,让双方战死的士兵,尽快回到他们的父母妻儿身边去。”
“仅是收尸?”
“还要可汗答应,善待巴地百姓,不要再造成恐慌。只有这些人伦的事情完善好,赵砚才能考虑降不降的问题,否则怎么敢放手呢?”
“哈哈哈哈!”
忽必烈仰天大笑,心想展和这个阴招真是有效啊。
“可现下战机是对我有利的啊,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他嘲笑极了。
赵砚也笑,表现出并未受到影响。
“可汗,最近有做过噩梦吗?”
忽必烈一愣。
赵砚继续说:“佛光普照,步步生辉。苍生棋局,闻乾坤,亦闻微末小民。”
说着尊敬颔首:“可汗定是福寿无疆。”
完后,他表面平静、心下暗潮涌动地盯着忽必烈。
忽必烈十分信佛,自“元”建立起,寺庙便就到处都是,元朝奉佛教为国教。
佛学慈悲,攻心为上,如此说来,忽必烈的心头必定会有所动荡。
闻乾坤亦闻微末,忽必烈该是会虑报应轮回。
真金已逝,铁穆耳还是孩童,忽必烈该是会为他的子孙后代、王朝的千秋霸业考虑。
再者赵砚的要求并不过分,仅是收尸,和求一月和平,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赵砚觉得忽必烈该是会答应。
但忽必烈许久都没有出声,他就不敢卸下心防,始终挡着无形盾牌。
忽必烈的反应好像是被他的那番佛话整愣神了,好像真的联想到自己做的噩梦了。
赵砚噙着丝丝的笑意,一直盯着忽必烈等待答案,一点一滴捕捉着忽必烈的微妙表情,心上紧张得叮叮咚咚。
一时间,那个重生后被月烈养得简单潇洒的驸马爷,又回到了那个承载着沉甸心事的砚公子。
当下,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许久,忽必烈愤怒离场。
算是默认了。
赵砚这才暗暗松口气。
回到船上,他仰望着云顶山,低声对赵仓道:“告诉林伯闻,立即加强山上抵御。”
赵仓不明白。
谈判结果虽只争取到一月和平,至少巴地人民安全了,他们有喘息的机会了,解当下之急了。
为何赵砚蓦发紧张呢?
他们现在考虑的,难道不该是一月之后怎么继续对忽必烈进行忽悠吗?
赵仓:“怎么了?为何?”
赵砚:“他会随时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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