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被接走后的日子,事务所像是缺了一角的旧桌子,虽然还能用,但总让人觉得不稳当,少了点主心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的忙碌,每个人都在用行动填补着那份沉默的空缺。
顾小飞揽下了所有需要外勤和体力的话,送文件、搬东西,跑得比平时更勤,仿佛想用身体的劳累冲淡心里的担忧。苏晓将数据库里所有关于能量创伤修复的资料都翻了出来,尽管知道用处不大,但还是整理成了一份详尽的报告,默默发到了每个人的邮箱。夏晓星则变得更加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紧张地看向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小满肩上的担子最重。他不仅要处理日常委托,还要协调大家的状态,更要在夜深人静时,反复翻阅赵姐送来的关于父亲的档案。档案里的信息琐碎而模糊,多是些实验日志的片段和人员背景资料,父亲林建国的形象依旧笼罩在迷雾中,只隐约勾勒出一个执着、甚至有些理想主义的研究者轮廓,为了那个“让城市变暖和”的设想倾注了全部心血。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透过事务所的玻璃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门上的铃铛轻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进来的是赵姐,她身边,跟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的老周。他穿着一件干净的深蓝色工装,双手戴着柔软的白色棉质手套,动作比平时缓慢了些,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周大爷!”
“老周!”
“周爷爷!”
不同的称呼同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关切。顾小飞第一个冲上去,想给老周一个拥抱,又怕碰着他的手,动作僵在半空,显得有些滑稽。苏晓悄悄松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夏晓星眼睛瞬间就红了,跑过去轻轻拉住老周的衣角。
林小满站起身,看着老周,喉咙有些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您回来了。”
老周看着围过来的众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切而温和的笑容,带着熟悉的沪语腔调:“回来了,回来了。格地方(这个地方)蛮好,就是消毒水的味道,闻不惯。”
他的目光扫过事务所,看到一切井井有条,甚至他常坐的那张藤椅也被擦得干干净净,旁边还放着他常用的那个搪瓷缸,里面泡着热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赵姐站在一旁,语气平静地交代:“伤势稳定了,但双手经络受损严重,需要长期休养,至少三个月内不能动用能力,避免提重物和精细操作。”她看向林小满,“管理局会定期跟进。这次任务的贡献点已经划拨,你们可以兑换一些需要的资源。”
她没有多留,留下一些口服的药物和注意事项清单后便离开了。
老周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走到他的藤椅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他尝试着想去拿那个搪瓷缸,手指在棉手套里动了动,却显得有些笨拙无力。
林小满赶紧把杯子递到他手里。
老周接过,喝了一口热茶,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自己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眼神复杂,有无奈,也有一丝释然。“格双手(这双手),跟了我几十年,修车、修家电、搬东西……从来没掉过链子。没想到,老了老了,差点真成了‘废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工具,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格外心酸。
“周大爷,您别这么说!”顾小飞急忙道,“您可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您就在这儿坐着,指挥我们就行!力气活有我呢!”
苏晓也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根据赵姐提供的医疗报告和能量学原理,您的损伤主要集中在能量传导经络,并非不可逆的器质性损坏。只要遵循康复方案,配合适当的温和能量滋养,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可以恢复大部分功能。”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筛选了几种可能有效的辅助方案,包括特定频率的能量波温和刺激和中药调理。”
夏晓星用力点头:“周爷爷,我看得到,您的手以后还会修很多东西的!就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老周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好,好,有你们在,我老头子放心。”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带着询问。
林小满知道老周在问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赵姐给的资料看过了,线索还是很少。只知道我爸当年那个实验,目的是想利用‘小事能量’构建一个城市级的‘情绪平衡场’,理论上可以中和掉大部分因都市生活压力产生的集体焦虑和负面情绪。他们认为,那些被忽略的温暖‘小事’,是维持城市精神健康的关键‘微量元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实验泄漏的原因不明,但后果……我们都知道了。能量污染,能力者出现,‘黯蚀’那样的怪物滋生……我爸他们在事故发生后,试图用自己作为‘容器’去吸收和压制泄漏的核心能量,结果……”
结果,林建国变成了半透明的“都市透明人”,其他人下落不明。
老周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慢慢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却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勿要急(不要急),小林。你爸爸是个有担当的人。他做的事,虽然出了岔子,但初衷是好的。阿拉(我们)现在做的,也是在擦屁股,也是在帮他完成没做完的事。”
他环顾着这个小小的事务所,看着眼前这些因为各种“小事”而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修东西,不能光看表面。有时候,零件坏了,要换;有时候,是里面的线路老了,要重新接过;有时候,是沾了脏东西,要细细地擦干净。”他意有所指地说着,“这座城市,就像一台老机器,转了这么多年,里面脏了、旧了、有些地方卡住了,很正常。阿拉(我们)现在,就是在做这个‘擦洗’和‘接线’的活。”
老周的话,像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连日笼罩在事务所上空的阴霾和焦虑。他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提升到了一个更清晰、更富有使命感的高度。
接下来的日子,事务所的节奏真正恢复了正常,却又有所不同。老周虽然不能亲自动手,但他坐在藤椅上的身影,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稳定力量。他会指点顾小飞怎么用力更省劲,会帮苏晓分析那些晦涩的能量数据,会听着夏晓星描述她看到的“小倒霉事”,然后笑眯眯地说“格个(这个)无碍(没关系)”。
他的双手依旧戴着白手套,但他开始尝试用其他方式“修理”。他用语言指导一个焦急的母亲修好了孩子坏掉的玩具车,用耐心倾听化解了一对邻居因为空调外机噪音引发的争吵。他无法再搬动冰箱,但他沉稳的声音和洞悉世情的智慧,却在修复着人与人之间那些微小的裂痕。
林小满看着这一切,心中那份因父亲和未知威胁而产生的沉重,似乎也减轻了些许。他依旧会在深夜研究那些档案,寻找线索,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躁。他明白了,有些路,需要耐心地走;有些结,需要温柔地解。
一天清晨,阳光正好。老周坐在事务所门口,眯着眼看着街上逐渐增多的人流。他试着想拿起放在旁边小凳上的一个旧收音机,那是李伯拿来修的,只是接触不良的小毛病。他的手指在手套里努力了几次,收音机只是轻微晃动,却没能拿起来。
林小满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酸,正要上前帮忙。
却见那只曾被老周救过的玳瑁猫,不知从哪里溜达过来,轻盈地跳上小凳,用脑袋顶了顶那个收音机,将它往老周的手边推了推。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摸了摸玳瑁猫的头。“谢谢你啊,小东西。”
他用另一只手勉强固定住收音机,然后用手肘和手腕配合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螺丝刀,开始拧动收音机后盖的螺丝。动作笨拙,甚至有些颤抖,但他做得极其专注,极其认真。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洒在那双戴着白手套、努力工作的手上,洒在那只安静陪伴的玳瑁猫身上。
林小满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打扰。他忽然觉得,老周正在修复的,不仅仅是那个旧收音机。
希望,如同晨光,穿透了昨日的阴霾与余烬,悄然洒落在这间小小的“都市小事事务所”里,温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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