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岛的第一缕晨光，是从星晶灯塔的尖顶漏下来的。焰铁正蹲在灯塔底座旁，用锤子敲打最后一块合金板，板面上的火焰纹被凿得深可见骨，火星溅在刚铺的星砂地基上，腾起细碎的蓝芒——那是星明特意从长街运来的星砂，混着同源湖的底泥，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揉碎的星子。
“焰铁哥，星明哥说灯塔的星力核心该调试了！”小穗举着个陶制的星力计跑过来，计盘上的指针随着星砂的波动轻轻摇晃，盘沿刻着三族的刻度，东域的“寸”、虚空的“星距”、西陆的“焰尺”，在晨光里拼成个完整的圆。她的裙摆沾着岛砂，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装着焰朵烤的星麦饼，饼屑从布缝里漏出来，引来几只带着星斑的海鸟。
焰铁直起身，粗粝的手掌在工装布上蹭了蹭。灯塔的骨架已经立起来了，是用长街的老星木做的，柱身缠着西陆的火山藤，藤叶间开着细小的红花，是焰朵临行前塞给他的花籽发的芽。“知道了，”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又握紧锤子，“这最后一块板得敲实了，不然经不住岛上的风浪。”
星明站在灯塔中层的平台上，正往星力核心里填星晶碎。那些碎晶是从共荣库的旧星盘上拆下来的，混着西陆的火焰石粉末，遇热会发出暖黄的光。“焰铁，把星藤往左边拉半寸，”他低头朝底座喊，声音顺着塔腔传下去，带着点空旷的回响，“星力流要顺着藤蔓的纹路走才顺。”
焰铁依着他的话调整藤条，手指触到藤叶的红花时，忽然想起长街的潮生园。每年这个时候，那里的三色花也该开得这样热闹，只是岛上的花更野，花瓣边缘带着点被海风刮出的卷边，像群倔强的小姑娘。
正午的日头晒得岛砂发烫，焰朵提着个竹篮爬上灯塔。篮子里装着冰镇的星麦粥，用同源湖的泉水煮的，里面掺了西陆的椰枣和虚空的星蜜，凉丝丝的甜里带着点麦香。“先歇会儿吧，”她把粥碗递给焰铁，碗沿的星纹是星明刻的，“刚才测了星象，午后有阵雨，得赶在雨前把灯塔的顶盖封好。”
焰铁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粥水顺着嘴角流进络腮胡里，引得他直咂嘴：“比西陆的酸浆好喝！你加了什么？”
“潮生园的两生花粉，”焰朵笑着擦掉他下巴上的粥渍，指尖沾着的星砂在他皮肤上留下淡蓝的印子，“我娘说，出门在外，得带着家里的味道才安心。”
星明从平台上探出头，手里举着个刚组装好的星力控制器：“你们看这个！我把东域的水力原理和虚空的星力引动结合了，灯塔的光既能跟着星轨转，又能借海风调亮度。”控制器的旋钮是焰铁打的合金，上面刻着稻穗纹，转动时发出“咔嗒”的轻响，像长街老座钟的声音。
三人合力把顶盖推上灯塔时，天边的云层已经开始发灰。顶盖是用东域的桐油布蒙的，边缘钉着西陆的合金钉，能抗住暴雨和海风。星明在顶盖内侧贴了张星图，图上的共生座被红笔圈了出来，“这样不管刮什么风，灯塔的光都能对着长街的方向。”
雨来得比预想中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灯塔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小穗抱着个装满花籽的陶罐，蹲在塔下的避雨棚里，把三色花籽、火焰花籽、星苔孢子分门别类地装在小布袋里。布袋是焰朵织的，用的是三色线，上面绣着小小的“家”字。
“等雨停了，我们去环岛种花吧？”小穗举着个布袋，里面的三色花籽在雨声里轻轻滚动，“星明哥说岛的西侧背风，适合种花；焰铁哥说东侧的火山岩缝里能种火焰花；我想在灯塔周围种满星苔，晚上能跟着灯光发光。”
焰朵靠在棚柱上，看着雨幕里的灯塔。塔身的星木被雨水淋得发黑，火山藤的红花却愈发鲜亮，像在墨色的布上撒了把火星。“我把花籽拌了星砂肥，”她从篮子里拿出个纸包，里面是灰扑扑的粉末，“种下去三天就能发芽，比在长街长得快。”
焰铁蹲在一旁打磨工具，砂纸摩擦合金的“沙沙”声混着雨声，像在说悄悄话。“等灯塔亮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泡得有些闷，“过路的船就知道这里有个岛，有我们种的花，有长街的人。”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一头连着灯塔，一头扎进同源湖的水里。星明爬上塔顶，转动星力控制器，星晶核心“嗡”地一声亮起，暖黄的光顺着火山藤的纹路往下淌，把塔身染成了金红色，又漫向周围的沙滩，在星砂地基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亮了！亮了！”小穗拍手跳起来，影子在光里忽长忽短，像只快乐的小鹿。
三人扛着花籽袋往西侧走，沙滩上的水洼里还浮着星砂，踩上去像踩着碎玻璃。焰铁在岩缝里刨坑，锄头是他特意打的短柄款，刃口刻着星轨纹；焰朵往坑里撒花籽，指尖的星砂沾在湿润的泥土上，泛起微光；小穗则在坑边插柳枝，柳枝上缠着星藤，是从长街带来的老枝，据说这样更容易成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滩上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家”字。阿砚站在灯塔下，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临行前李婶塞给他的那包稻种。老人说：“把长街的土带点去，把那边的土带点回，日子就混在一起了。”
此刻，孤舟岛的泥土里，既有长街的星砂，也有岛上的火山灰；花籽里，既有潮生园的三色花，也有西陆的火焰花；灯塔的光里，既有虚空的星晶，也有东域的桐油布。这些不同的东西像被雨水揉在了一起，却谁也没失了自己的本味。
夜幕降临时，灯塔的光更亮了。星明在塔下的沙地上画了个巨大的星轨图，用荧光星砂粉勾勒出共生座的轮廓，图的中心摆着个陶罐，里面装着从长街带来的泥土和岛上的新土，罐口插着三枝刚开的花——三色花、火焰花、星苔草。
“这叫‘同根罐’，”阿砚指着陶罐，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不管走多远，根总在一处。”
焰铁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坛，是他埋在长街潮生园的“三界酒”，这次特意带来的。酒液倒在陶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三人捧着碗，对着灯塔，对着星空，也对着远方的长街，轻轻碰了碰碗沿。
酒液入喉，长街的花味、孤舟岛的海风、同源湖的水汽混在一起，像把走过的路都酿成了酒。小穗忽然指着海面，远处的“同源号”正亮着灯驶来，船帆上的三色光在浪里起伏，像长街派来的信使。
“是送补给的船！”焰朵笑着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阿砚望着那点越来越近的光，忽然觉得灯塔的光、船帆的光、星轨图的光，都在海面上连成了线，一头系着孤舟岛，一头系着长街，中间淌着同源湖的水，像条永远剪不断的脐带。
他从怀里掏出共荣库的登记簿，借着灯塔的光，在第九十五章的位置写下：“孤舟岛星晶灯塔成，夜放光华；环岛种三色花，花籽携长街土；‘同源号’送补给，帆影连远岛。灯塔照夜路，花种向远疆，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海浪拍岸的“哗哗”声，像在为这一章的故事伴奏。远处的船帆越来越近，长街的烟火气顺着海风漫过来，与岛上的花香、酒香缠在一起，在夜色里轻轻漾开——原来所谓远方，从来不是与故土隔绝的孤岛，而是让家的味道，借着光，借着风，借着花的根须，往更宽的天地里，慢慢生长。
灯塔的光还在亮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照着沙滩上的星轨图，照着陶罐里的同根土，也照着那些埋在泥土里的花籽。它们会在某个清晨破土而出，带着长街的记忆，在孤舟岛的风里，开出属于第九十五章，也属于未来无数篇章的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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