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祠堂里，方源翘着腿给李家的几位男性派了一圈烟，深吸一口，缓缓道。
“冶金部高官亲自来请，还承诺恢复你父亲的名誉，给方家翻案。
我觉得还是很有诚意的。
源子，要不然......”
李长武带着些希冀的看向方源。
“呼~大舅，怎么说您也是家里读书最多，最见多识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见方源头脑清醒，角落里的李长文松了口气，他可是铁了心想跟在自己大外甥后头去香江那边打拼一番的人。
要是这个时候方源反悔不去了，那他可全部希望都落空了。
“历来新朝建立，前朝的老臣子都免不了被清算，这都是默认的事情。
对于官府可说，谁是前朝遗留？
可不就是咱们这些资本家、地主吗？
您以为人家看中我方源什么？
论学历，我高中没毕业，论能力我连方家的人脉都没继承，能帮上边什么？
不过是怕我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煽动了资本外流的大潮，搞得人心恐慌罢了。”
一直没开口的李光虎笑着点点头：
“这就对咯，事出反常必为妖。
不是我看不起自己外孙，而是付出远远跟不上回报，那早晚会被人清算。
这次那个什么冶金部为了让源子回去，连科长的位置都给出来了，他们也不考虑源子坐在那个位置上会遭受多少质疑和白眼。
简直是拿他架在火上烤，明显不怀好意。”
一旁的赵亚楠和娄晓月等人没什么见识，闻言一脸担心：
“源哥，既然这么危险，要不然咱就算了吧。
咱家也不差他那点科长工资，关起门来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算了？凭什么算了？”
方源摇头，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身为人子眼见给自己父亲正名的机会就在眼前，因为前路险阻就视而不见，也未免太凉薄了。”
娄晓月还想再劝，被方源抬手打断：
“而且人家既然肯下这么重的饵，自然不会轻易让我脱钩。
那个吕秘书屈尊降贵来到乡下见我的那一刻起，这个任命就不容我拒绝了。
否则，那么大个冶金部的面子往哪搁？”
说着，方源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面色古怪道：
“我刚才忘记跟你说，冶金部这次除了任命我为轧钢厂采购科科长以外，还重新邀请了伯父担任分管后勤的副厂长。
娄伯父答没答应我不知道，但从这一系列的任命来看，上面很显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作为棋子你觉得我有拒绝的机会？
不如趁此机会多要点好处。”
“啊？”
这下不止娄晓月，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娄晓娥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里头还有我爹的事情呢！”
“当然是在下棋，而且是商业部、工业部联合咱们冶金部多部门领导精心布置的一盘棋。
专门下给那些资本家看的。”
说到这个作为李怀德岳父的冶金部二把手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方源在市府门口的那一跪，虽然在一些领导的干预下没见报，但还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私底下大肆传播。
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尤其是在四九城的那些资本家、私方经理的圈子，传的沸沸扬扬。
都说政府这是要卸磨杀驴，三大改造完成了，资本家掀不起浪了，要开始算旧账了。
为此，还真有许多不明真相的私方股东，战战兢兢找上门，连日来都快把这些领导的门槛都给踏破了，就为了把股份上交学方源一样求个活命。
几大部门的领导眼看情况不对，也是很快做出了澄清，表示方家发生的事情都是意外。
劝说他们相信组织、相信政府，他们一定会妥善安置好方家遗孤的。
然而很多事情，别人不看你怎么说，只看你怎么做。
无论你怎么解释，人家都只看到方礼被批斗被劳改，李秀禾也没个下场，方源孤零零一个人还被欺负。
几个主要领导一合计，得，咱也别解释了，把方源这小子安排好做给人看，比什么都强。
这才派了吕秘书过来谈。
张口就是恢复学籍，补偿采购科科长的职务，股份和分红也不用上交了，安心等着国家赎买就行了。
至于成分，更不用担心。
原本的政策就是，只要这些资本家安心配合改造，等赎买完成，自动恢复工人身份。
（这是真的，只不过原定的62年完成赎买，变成了直到66年才结束。刚好碰到大风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所以啊，怀德。要顾全大局，虽然这次副厂长的名额给了他娄振华。但他毕竟是个资本家，也识趣。
后勤这一块还是你在管，回头等风波过去，那个位子还是你的。
不要把一时的成败放在心上。”
作为李怀德岳父的大领导抿了口茶，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爸，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再说我担任后勤主任才多久，勉强上位底蕴不足，容易闹笑话。
反正有您在，那不是迟早的事情嘛！”
“你心里有数就好。”
这位刘副部长欣慰的笑了笑，紧接着转移话题：
“对了，前段时间部里开会，让你们引进欧美生产线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可有头绪？”
说到这个，李怀德也是一脸的为难，苦着脸汇报道：
“爸，我正想跟你汇报这个事情呢。”
“怎么说？”
“目前厂里使用的都是苏氏2800\/1700mm半连续式板带轧机，按照政策规定，如果想要引进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业品，需要跟对外贸易部那边申请，才能动用外汇。
报告已经提交过去了，那边的意思是还在走流程，等待审批。”
提到这个李怀德就是一阵头大，作为一个万人大厂的后勤主任，他可不是很多同人小说那样，好像整天就盯着厨房仓库那点事情转。
职工生活保障、生产辅助保障、厂区综合管理都是他的职责范围。
因为大炼钢的原因，第三轧钢厂最近突然扩张到了万人规模，人员配置不到位，他还代理着分管后勤的副厂长职位。
采购也在他的代管范围内，本想着兢兢业业给上面展示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
结果老大哥突然背刺，撕毁条约，搞得两边关系十分紧张。
这引进欧美国家生产线，防止后期受制于人的文件就摆在了他的桌面上。
一连好几个月，可把他忙坏了，他是忙完厂里跑冶金部，跑完冶金部蹲对外贸易部。
上面邀请娄振华出任分管后勤的副厂长让他有些失望的同时，也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到底是资历不足，毕竟建国才几年啊，两千人的小厂子他还勉强应付得过来，万人大厂，谁也没这个经验啊。
好在马上这个锅就可以甩到他娄半城头上去了。
望着隐隐有些窃喜的女婿，刘部长眼底有些意味难明，“危机的机也是机会的机，有难处就甩锅，这让领导怎么相信你的能力。”
但毕竟是自己女儿的丈夫，他也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毕竟还年轻，要多给点时间成长。
“让娄振华担任分管后勤的副厂长，方家那个小子担任采购科长本就有借助两家的人脉采购海外工业品的意思。
这也算歪打正着，怀德啊~”
“爸，您说！”
“等他们两上任的时候，你要好好配合。
不许你特别拉拢，也别因为人家资本家的成分给人脸色看。
当一般同志相处就行，往后哪怕他两调走任用，这前任领导的评价还是很重要的。”
眼见自己岳父推心置腹指点自己，李怀德也是心头一凛，连忙回应道：
“爸，您放心，我跟娄董以前也接触过几回，不是个难相处的。
只要他不主动找麻烦，工作上我会好好配合。
就是那个方源......”
采购科跟后勤处可是有很多工作交集，方源又是个毛头小子，他是真怕对方年轻气盛不给面子。
他一把岁数了，总不能跟个孩子伏低做小吧？
“你啊你......”
刘部长见他一脸忐忑的样子哑然失笑，摇摇头道：
“那小子就是个摆设，用来堵外头那些人嘴的吉祥物。
采购科那是个什么地方，各种关系户鱼龙混杂之地。
要不是他有娄振华这个未来岳父的关系，才轮不到他当这个科长呢。
他要是听话也还罢了，不听招呼但凡你跟兄弟单位打个招呼都能弄得他下不来台。
你这么大个人跟个孩子计较这些干什么。”
“呃~”
回过味来的李怀德也是恍然，其实他也就是被方源年纪轻轻就差点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耀眼履历给晃了眼。
回过神后才想明白，这类资本家虽然在厂里担任职务，但一般没有行政级别。
自己担心他做什么？
难不成这对翁婿还能把自己这个后勤主任给架空了不成？
想通这些，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对着刘部长连连保证道：
“放心吧爸，我会配合好娄副厂长以及新来的这位小兄弟的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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