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第一天，天空飘着细细的雨夹雪。
冷风裹挟着湿意扑面而来，邮递员缩着脖子，踩着嘎吱作响的水渍，递过来一封印着“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信件。
“是从出版社寄来的！”苏念念兴奋得心脏扑通直跳，手忙脚乱地拆开信封。
信封里除了厚厚一封信，还有一张八百块钱的汇款通知单。
那一瞬间，念念的小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差点尖叫出声。
信是赵编辑亲笔写的，上面明确告诉她：《哪吒传奇（上）》已经完成最终审校，送去印刷厂了，很快就能正式出版。
更让她几乎跳起来的是，编辑部对她的作品赞誉有加，认为故事生动、画面有张力，市场潜力极大。
基本稿酬是按照每幅十元的标准支付给她的，《哪吒传奇上》总共八十幅连环画，稿费就是整整八百元。
信中还特别写明，如果销量超过十万册的基本印数，她还将获得超印部分的额外稿费。
念念捧着钞票，小手都有些颤抖。自从来到一九八五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一沓钱。八百元——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时，苏敏之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女儿眼睛亮晶晶地把那张汇款通知单拿给她。她愣住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这是哪里来的？”她难以置信地问。
念念把信递过去，笑容满脸：“妈妈，是赵编辑寄来的稿费哦！”
苏敏之接过信，反复读了好几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张汇款通知单，才终于确认女儿没有在开玩笑。
八百元！要知道，她现在在单位的月工资是一百二十元，已经算是很体面的收入。可她七岁的女儿，竟然一次就挣到了相当于她半年工资的钱！
“念念，你真是太厉害了！”她一把把女儿抱进怀里，眼睛都湿润了，“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念念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得也忍不住搂住妈妈：“嘿嘿，我也很开心！”
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假期安排，认真地说：“妈妈，我后天就要和小舅舅一起去外婆家了，你一定要帮我买《哪吒传奇》哦！我想看看印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放心，妈妈肯定第一时间给你买到。”苏敏之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其实啊，妈妈比你还期待看到它呢。”
念念点点头，眼睛又亮了起来：“赵编辑在信里说，全国新华书店都会同步发行呢！说不定我在广州也能买到自己的书哦。想想就觉得好神奇！”
苏敏言明天就要从南京赶来上海，然后带着念念坐火车南下去广州。念念心里对这趟旅行满是期待，眼睛里闪着光。
苏敏之看着即将远行的女儿，心里涌起一股既不舍又欣慰的情绪。她轻轻抚过女儿的发丝，柔声叮嘱：“念念，去了外婆家，要听外公外婆的话，别淘气。”
“妈妈，你也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老是加班到很晚。”念念小小年纪，却懂事地反过来关心妈妈。
苏敏之鼻尖一酸，心里暖得不行。
她抱紧女儿，郑重承诺：“放心吧，等过年的时候，妈妈也会去广州，到时候我们一起在外婆家过年，好不好？”
苏念念重重点头，抱紧了妈妈。
-
刘小磊，哦不，现在应该叫方小磊了，他双手捧着刚发下来的期末考试试卷，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满心欢喜地往方家跑。
户口终于落定，他正式成了方家的一员，名字也从此改了。
这次考了好成绩，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方家人的认可。
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向正在厨房忙碌的方母，激动地拿出试卷展示：“奶奶，奶奶，你看我的成绩！”
方母放下菜刀，随手擦了擦手，从他手里接过试卷。
语文九十四，数学九十九，总分年级第三。
她眼皮一抬，眉头微微一挑，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可以伐。”她语气平平，“不过啊，我听侬爸爸讲，念念这次是考了年级并列第一哒。”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侬还晓得伐，念念已经跳级到四年级了。就这样，她还是照样第一名。”
这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泼下来，把小磊胸口的热气全灭了。
他原本期待着奶奶的夸奖和赞扬，却没想到又被拿来和苏念念比较。他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紧紧握着手中的试卷。
又是苏念念这个短命鬼！！
傍晚时分，方父和方豫明陆续下班回家。方小磊压抑着刚才的失落情绪，再次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期末成绩。
相比于方母的冷淡反应，方父和方豫明的态度要热情得多。
方父接过试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磊考得真不错！九十九分的数学，差一分就满分了。”他拍拍方小磊的肩膀，“好好努力，下回争取考满分。”
方父心中盘算着，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把小磊的户口办好，就是盼着这孩子将来能够出人头地，给方家增光添彩。看到小磊这样的成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方豫明也点头赞许：“小磊，你这成绩很棒，要继续保持下去。”
方豫明的想法和父亲类似，他因为接纳方小磊这个决定，在婚恋市场上处处受挫，自然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有所作为，让他的牺牲变得有价值。
然而，方母的想法却要复杂得多，也更加现实。
最近上门说媒的人，给豫明介绍的对象，已经从年轻姑娘变成了二婚带孩子的女人。
这个巨大落差，让她心里始终不痛快。在她看来，罪魁祸首就是方小磊。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自己儿子的婚事不会变得这么难堪。
“行了行了，”方母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尖刻，“伐要夸过头咯。要记得，成绩再好，也不能骄傲。侬看看念念……人家才是真正的天才。”
小磊心头刚燃起的一点点火苗，瞬间又被浇灭。他低下头，牙关紧咬，手指死死攥着试卷。
胸口的委屈、羞耻和愤恨混在一起，心中对苏念念的怨恨更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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