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刚过宜都市界碑,大卫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车后低声接起,德语单词混着急促的语气飘过来。周明远——这位宜都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正指尖摩挲着膝盖上的皮质公文包,目光掠过窗外“欢迎进入宜都”的界牌,对李泽岚轻声说:“把沭北市的农业数据报表给我。”
沭北市是邻市,和宜都同处北纬36度,这些天一直紧盯着辛普劳的考察团。李泽岚刚把报表递过去,就见周明远在“年均日照时数”那栏画了道线——沭北比宜都少72小时。
“大卫先生,下一站我们要去柳溪村的育种基地哦。”周明远一边将手中的报表仔细地折叠起来,然后塞进包里,一边用平静得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语气说道,“那里培育的‘宜薯1号’可厉害了呢,它的薯条出品率比普通品种要高出整整8%哦!这可是省农科院专门为咱们这儿的土壤环境量身定制培育的呢。”
当车子缓缓驶到育种基地时,大卫的助理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笔记本电脑快速记录着什么。李泽岚不经意间瞥见了屏幕上的邮件,发件人一栏赫然写着“沭北市招商局”。更引人注目的是,邮件内容里“土地出让金返还50%”这几个字,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翻译似乎注意到了李泽岚的目光,她在整理资料的间隙,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李泽岚,并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知道吗?沭北市的副市长和农业局长已经在辛普劳下榻的酒店里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啦。”
周明远正弯腰查看组培苗,闻言直起身笑了:“沭北市的土壤偏黏重,种出来的土豆含水量高,炸薯条时油耗比咱宜都的高12%。”他指着玻璃温室里的监测屏,“您看这土壤墒情、空气湿度,都是根据薯条加工需求精准调控的,这背后是全市十年的农业数据积累,不是单靠优惠政策能堆出来的。”
大卫的手指在组培苗架上轻轻点了点,突然问:“沭北市说他们能让铁路部门专门开通货运专线?”
“铁路规划得省里审批,”周明远掏出手机,点开一张航拍图,“沭北市的所谓‘专线’,其实是借用既有的货运轨道,每天只能跑一趟。咱宜都的货运站正在扩建,明年就能通集装箱专列,一天能发六趟,这是写入省交通规划的项目,不是临时承诺。”
中午在基地食堂吃饭,刚端上土豆宴,大卫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他没避讳,当着众人的面接起,挂电话时眉头舒展了些。翻译扒着米饭说:“是南州市打来的,说愿意提供1亿元产业基金,专门支持辛普劳的种植基地建设。”
南州是省内经济强市,这话一出,李泽岚明显感觉到桌上的气氛沉了沉。周明远却夹了块土豆饼放进大卫碗里:“尝尝这个,用宜都的泉水和面,才有这股韧劲。”他慢悠悠地说,“南州工业发达,但农业用地占比不到15%,咱宜都的耕地保护率是82%,能保证十年内种植面积不减少。对辛普劳这样的企业来说,稳定的原料供应比短期资金支持更重要。”
下午去北部河谷区考察时,大卫的助理一直在对比两份文件——宜都的《农业产业中长期规划》和沭北市的《招商特惠政策》。李泽岚注意到,周明远早上带来的报表里,夹着份省统计局的报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宜都的土豆标准化种植覆盖率达78%,沭北和南州均不足40%。
“这条灌溉渠,是市里统一规划的‘五横三纵’水利网的一部分。”周明远指着河谷里的水泥渠,“不管哪个乡镇的地块,都能保证灌溉用水,这是单打独斗的城市比不了的。”他望着远处的防护林,“宜都把农业当作立市之本,不是政绩工程,所以敢在基础设施上做长期投入。”
大卫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两份合同草案——一份是宜都的,条款里“十年不变”“合规保障”的字眼反复出现;另一份是沭北市的,“前三年免费”“税收全免”的优惠占了大半页。他指着宜都草案里的“风险共担机制”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遇到天灾,市里会启动应急基金,帮农户和企业减少损失。”周明远的声音很稳,“光给优惠不给保障,就像给庄稼施化肥不浇水,看着茂盛,根扎不深。”
回程的路上,大卫望着窗外掠过的土豆田,突然对翻译说:“告诉周主任,明天想看看宜都市的农业应急指挥中心。”
周明远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对司机说:“回市区,先去指挥中心绕一圈。”
当车辆驶过界碑的那一刻,李泽岚的目光被路边的沭北市广告牌吸引住了。那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路旁,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写着:“沭北诚意,超越宜都”。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下,这些字散发着一种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李泽岚凝视着这行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突然意识到,周明远在与他交流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竞争对手的优惠政策,并不是因为避而不谈,而是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一个事实——真正的竞争,并不是看谁给的甜头更多,而是看谁能够确保这些甜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就如同宜都地里的土豆一样,它们的根深深地埋在土壤之中,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在风雨交加的环境中茁壮成长,结出实实在在的果实。这就好比一个企业或者个人,只有拥有坚实的基础和稳定的发展,才能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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