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日本街，清晨。
阳光费力地穿透高楼间的缝隙与厚重的酸雨云层，为这座钢铁丛林镀上一层苍白的光。
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区域，一家名为“普罗米修斯之诺”的私人诊所内。
林恩坐在诊所三楼休息区的仿皮沙发上，姿态放松，但眼神却一直在偷偷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炭灰色的西装，而是一套半旧的、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和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耐磨的工靴。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像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技术工，平凡得足以融入任何背景。
然而，他最核心的伪装，并非来自衣着，而是覆盖在他脸上的那层“拟态”脸板。
通过与他的神经接口直连，义体正实时模拟着他设定的“角色”，一个因家人身患重病而忧心忡忡、略带疲惫的中年男人。
脸板同步着他刻意调整过的行为特征，让他的嘴角微微下垂，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连坐立不安时轻微抖动的指尖，都散发着一股被生活重压喘不过气来的真实感。
这是他“软接触”计划的第一步：建立一个安全、无害且能够引发共情的身份。
上午九点三十七分，休息区的感应门无声滑开。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沉重。他穿着一身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掩盖不住主人眉宇间的疲惫。
正是肯尼斯·马丁，苏珊·艾伯纳西的司机。
他没有档案照片里的那种前Ncpd的悍匪之气，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焦虑的父亲。
他的女儿正在接受治疗，他便找了一个离林恩最远的角落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紧紧地盯着走廊深处那扇写着“基因稳定疗法三号室”的门。
林恩没有立刻行动。他只是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时间，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将一个等待者的焦灼演绎得淋漓尽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休息区里压抑的沉默，被医疗机器人滑过的微弱嗡鸣声衬托得愈发沉重。
终于，林恩站起身，走到自动贩售机前，投入几枚欧元，买了两杯热咖啡。
他端着咖啡，缓步走向肯尼斯·马丁。
“嘿，”林恩用一种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声音开口，“要来一杯吗？这里的等待总是格外漫长。”
马丁警惕地抬起头，他的眼神瞬间扫过林恩的全身。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但在看到林恩那张写满“生活不易”的脸，以及他手里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后，他的戒备稍微放松了一丝。
“谢谢，不用了。”他生硬地拒绝了。
林恩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将另一杯咖啡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我弟弟也在这里治疗，”他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目光同样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门，“‘卡戎’疗法……听起来像是神话里的名字，收费也跟神话一样，不是吗？”
听到“卡戎疗法”这个词，马丁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这是他女儿正在接受的治疗。
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能遇到一个“同类”，本身就是一种稀有的慰藉。
“是啊……”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紧绷的嘴角稍微柔和了一点，“像个无底洞。”
“没错，无底洞。”林恩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有时候真觉得快撑不下去了。但每次看到他情况能稳定一点，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没有再多说，也没有追问马丁任何问题，只是将话题停留在了这种共通的情感共鸣上。
他知道，对于马丁这种受过专业训练、内心充满警惕的人来说，任何过度的热情，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最好的猎手，总是最有耐心的。
马丁沉默了。他看了一眼林恩，又看了一眼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最终还是没有碰。
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敌意。
又过了十几分钟，三号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孩，正是莉莉·马丁。她脸色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正和护士说着什么。
马丁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脸上瞬间堆满了温柔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父爱，与他之前阴沉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在马丁推着女儿离开时，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一次，马丁也回以一个极其短暂的颔首，算是告别。
接触，已经建立。
评估，也已完成。
看着马丁小心翼翼地为女儿盖好毯子的背影，林恩得出了结论。这个男人内心最柔软，也最坚不可摧的部分，全部系于那个女孩一身。
来软的，或许能策反他。
但风险在于，一旦他为了保护女儿而选择向艾伯纳西告密，整个计划就会满盘皆输。
来硬的，以他女儿作为筹码，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个男人会为了女儿做任何事，包括背叛艾伯纳西。但那条路一旦走上，就没有回头箭了。
林恩站起身，将那杯没动的咖啡扔进垃圾桶。
他决定再多看一看。
对女孩进行初步扫描之后，记下她的名字和面容，然后开始找机会安装魔偶，并试图在诊所的系统中寻找可以用上的信息。
接下来的几天，林恩利用 脸板的面容转换，频繁追踪和记录马丁的各项信息，这个男人生活的一切都围绕着他的女儿。
他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但这也是一个完美的弱点。
......
2076年的最后几天，在几人悄无声息的情报收集中悄然流逝。
夜之城并没有因为新年的到来而变得慈眉善目，街头的枪声、公司的倾轧一如既往。只是，天空中多了些庆祝新年的全息广告，以及市政府年复一年的漂亮话，实际上，夜之城还是那个夜之城。
2077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
按照惯例，今晚是属于“家庭”的时刻。
杰克的通讯请求在下午时分打了进来，他的大嗓门隔着加密频道都充满了感染力：“嘿，mano！新年快乐！晚上老地方，都安排好了！老维和丽贝卡那小丫头已经先过去了，我跟米丝蒂马上就到。你和V呢？可别迟到啊！”
“在路上。”林恩回道，挂断了通讯。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V。
今晚的V，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荒坂权力和束缚的职业套装，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和修身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马丁靴。她将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多了一丝属于街头的、不羁的飒爽。
“你好像……很期待？”V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和家人吃饭，不需要期待，只需要回家。”林恩的回答很平淡，但V却从他的侧脸上，看到了一丝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柔和。
是啊，在夜之城难得能有聚在一起的人，让他感受前世的那种新年的感觉。
这段时间的情报收集，V对这次博弈也有了不少自信，目前来看，自己还是有不少的主动权，所以她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半小时后，海伍德，“野狼”酒吧。
震耳欲聋的拉丁摇滚乐和鼎沸的人声，如同热浪一般扑面而来。
林恩和V刚一进门，一个充满活力的身影就从吧台边窜了过来。
“林恩！你们可算来了！”丽贝卡兴奋地喊道，她的双马尾随着身体一摆一摆，身上穿着一件印有“一枪做掉你”卡通图案的t恤，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
她身后，老维正无奈地摇着摇头，手里端着一杯啤酒。
他看到林恩，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新年好，小子。V，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新年好，老维。”林恩点了点头。
V也微笑着回应，在这种氛围下，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快过来！”丽贝卡不由分说地拉着V的手臂，将她拖向酒吧角落里一张被他们霸占的大卡座，“杰克那家伙也刚到，正在跟米丝蒂腻歪呢！快来快来，我们先喝一轮！”
卡座里，杰克正张开双臂，给了刚走近的林恩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用力拍着他的后背：“我的好兄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杰克。”
米丝蒂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好久不见，V ，林恩。”
桌上已经摆满了啤酒和龙舌兰，V被丽贝卡按着坐下，杰克则豪爽地为每个人都倒满了酒。
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卡座外是喧嚣混乱的夜之城。
“是不是还漏了个人？”
“谁？”
“t-bUG啊。”
这段时间林恩没少跟t-bug接触，不管是找她干活还是找她请教黑客知识。所以林恩和这个有些嘴毒但是讲义气的女黑客关系还算不错，不只是林恩，V和她似乎也认识有些时间了，把她喊来聚聚无可厚非。
“她呀，我喊她了，她说不来。”
杰克一边回着，一边给t-bug拨去了全息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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