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看到朱瞻基后，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也起来了？”
此时，朱瞻基唇角微挑，眼底含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夜风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衬得那张俊秀面容愈发清逸出尘。
朱瞻基笑着解释道。
“这么大动静，我能不醒吗？”
他看着此时朱高炽的样子，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老爷子心情不好，所以突然叫胖爹过去见驾。
朱高炽下意识点点头说道。
“说的也是。”
朱瞻基笑着问道。
“爷爷又叫你进宫了啊。”
朱高炽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圆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是啊。”
朱瞻基随手将玉佩往空中一抛，莹白的玉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稳稳落回掌心。他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袖，转身时袍角在青石板上扫过一片银辉。
他熟知剧情，自然知道朱高炽这次进宫是有惊无险，所以笑着摆摆手对朱高炽说道。
“好吧，那你自己多保重吧，我去睡觉了。”
朱高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诶，这儿子。”
本来他还想着要不要叫朱瞻基一块去呢，这样老爷子就算是发火也有人帮忙劝一劝。
朱高炽拖着沉重的步伐赶到时，尚书房的十二盏宫灯将檐下的金砖照得晃眼。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汗珠顺着圆润的脸庞滑落，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这要不是最近在练功，他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守在门口的太监总管小鼻涕看到朱高炽后，便连忙小跑进来向朱棣通报。
“皇上，太子到了。”
朱棣正倚靠在地毯上看书，听到这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说道。
“告诉大家伙，忙了一天，歇了吧。”
“是。”
小鼻涕转过身去，走到大殿内对着十几位翰林学士说道。
“大家伙，都散了，散了！回去吧！”
翰林们闻言如蒙大赦，收拾笔墨的窸窣声顿时响成一片。最年迈的学士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被同僚扶住胳膊。众人鱼贯而出时，恰遇朱高炽迈过门槛。
“太子爷、太子爷。”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朱高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圆脸上的肥肉堆出个僵硬的弧度。
随后，朱高炽拖着沉重的身躯迈进殿内，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额头抵地时，汗珠顺着鼻尖滴落在蟠龙纹地砖上。
“儿臣朱高炽，叩见父皇。”
朱棣看着眼前胖大儿，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
“来来来，不用跪着，倚着。”
他将手里的书放下，语气平常的说道。
“哎呀，睡不着啊，聊聊天。”
随后，小鼻涕麻利地搬来一个紫檀矮凳放在朱高炽身旁，凳面上还铺着明黄软垫。
“太子爷，请。”
朱高炽将身子倚在矮凳上面。
朱棣望着朱高炽圆润的脸庞，忽然轻笑出声，眼角挤出几道细纹。
“我们聊聊。”
没等朱高炽说话，他就自顾自一脸唏嘘的说了起来。
“我远征阿鲁台一年有余，这几天，我看了你一年批的折子，我心里很宽慰。你得把身体弄好，瞻基教你的功夫你要好好练。”
他现在也算是有了些盼头，宝贝孙子给他的内功，练起来感觉很不错，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还能多活个十几年。而且胖大儿要是也好好练这些功夫的话，身体应该也会有所好转。这样一来，他也就可以少操一些心。
朱高炽低垂着头，下巴的肥肉在烛光下微微颤动，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挤出回应道。
“是。”
朱棣看着朱高炽这个样子，忍不住轻笑道。
“呵呵，你倒是说几句啊。我又不欠你的。爹想奖你点东西，你现在说，无有不准。”
“你别说什么都有了，以前我觉得当皇帝什么都有，可这十年了，我觉得我除了有个好孙子外，什么都没有。连你们都躲着我，怕我。唉……说吧。”
他发妻去世的早，后宫中也没什么中意的，而他又一门心思都扑在国事上面，就想着证明一下自己，当皇帝绝对不比建文弱。所以对大胖这些儿子们也比较严厉，平时他们也不敢太过于亲近，把他当成皇帝多过于当成父亲。
朱高炽思索了片刻，然后又跪正身体，对着朱棣说道。
“那就…那就……请父皇恕罪。”
朱高炽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金砖。烛火在他宽大的背影上跳动，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山。
朱棣听到这话，笑着说道。
“恕什么罪啊，我有什么权力恕你的罪啊，唉……我才是大明朝最大的罪人。”
他谋权篡位，亲手把天下从自己亲侄子手中夺了过来。虽然大家对此事缄口不言，但是他自己心里知道，史官在史书上，肯定狠狠记了他一笔，后死之人也不会承认他是顺位继承的。
朱高炽低着头，含含糊糊说了一阵。
“我想…儿臣想…想……想……”
朱棣看着朱高炽结结巴巴的，忍不住笑着问道。
“想什么？”
朱高炽低着头，紧闭双眼，暗中一咬牙就把话给说了出来。
“想…想……想辞去太子之位，望父皇允准。”
朱棣听到这话，皱着眉头问道。
“为什么？”
前两天胖大儿要辞去太子之位为，他还能勉强理解，因为他调走了监国期间所有奏折，把胖大儿给吓到了，所以就想明哲保身。可现在他明明认可了胖大儿监国时期的表现，而且还准备奖赏胖大儿一些东西。
为什么胖大儿还要辞去太子之位呢？
朱高炽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儿臣身体不调，不胜繁巨，父皇这次回京，又遇上了这么大的刺杀事件，思来想去，万事也理不出个头绪，以至于实在是心力交瘁，望……还望皇上恕儿臣是个没用的人吧。”
说着说着，他情不自禁的呜呜哭了起来。
朱棣见状，双眼注视着朱高炽，语气微冷的问道。
“你不想干了？”
朱高炽闻言，连忙摇头解释道。
“没有，我，我……”
朱棣脸色阴沉的望着朱高炽问道。
“那回哪儿？回顺天？”
朱高炽哭着摇摇头，然后把头叩在地面上说道。
“不，就在父皇膝下，做个无用之人也好啊。”
朱棣沉着脸问道。
“那你不想当太子，谁当啊。”
朱高炽听到这话，没有回话。
朱棣见状，接着又沉声问道。
“谁啊，说话！”
朱高炽看到机会来了，便说道。
“二弟，二弟在靖难的时候，拼死护卫在父皇身边，他身体强壮，办事果断，他……”
朱棣闻言，气的睁大眼睛望着朱高炽喊道。
“闭嘴！”
胖大儿刚一开口，他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对方的意图。
朱高炽却是哭丧着脸，抬头望着朱棣，一边哭一边说道。
“爹，你让我把话说完了。您当年是不是还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你大哥身体不好，你要努力啊，爹！你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呀！”
他说起这事，其实也算是以自己独有的方式给老二上上眼药。免得老二天天拿这话来说事，不仅扰乱人心，还影响他的威望，所以他这才借助这个机会，特意来了这么一出。
朱棣想起这事，沉着脸握了握手，然后转头对着门口的小鼻涕说道。
“老二来了吧，喊他来。”
过了一会，朱高煦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朱棣看到朱高煦过来后，便直接沉声喊道。
“跪下！”
朱高煦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喊道。
“爹……”
他还以为是诏狱里的事有人告密了，所以刚才心里都在想该怎么解释，反正他已经想好，只要死不认账的话，没有证据老爷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朱棣偏过头去，伸手指了下朱高煦再次沉声喊道。
“跪着！”
朱高煦看到朱棣动了真火，便也准备慢慢跪了下来。
旁边的小鼻涕见状，立刻又拿了个大蒲团放在了朱高煦膝下。
这时，朱棣转身将自己的随身宝剑拿了过来，递到了朱高炽面前，沉声说道。
“拿着！”
朱高炽见状，微微一愣，一脸茫然。
“啊？爹……”
朱棣阴沉着脸，瞪着朱高炽再次沉声喊道。
“拿着！”
朱高炽没有再犹豫，伸手握上了剑柄。
随后朱棣用力一抽剑鞘，“锵”的一声，宝剑就出鞘了。
朱高炽见状，颤颤巍巍的拿着手里的宝剑，一脸慌张的喊道。
“爹？”
朱棣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你不就是因为老二吗？你才辞了太子。”
他现在也总算是看出来了胖大儿的小心思。
原以为老大是真仁义，没想到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朱高炽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低着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道。
“我……”
他也没想到老爷子，因为这点事情，气会这么大，来的这么猛！
朱棣扫视着朱高炽、朱高煦，然后语气冰冷的说道。
“你们俩这是成心盼我死啊！这样你们俩好好痛痛快快打一架，是吧。”
朱高炽带着哭腔，身子微微颤抖着说道。
“不是啊，爹，孩儿不是这么想的，不是……”
旁边的朱高煦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振振有词的开口说道。
“爹，谁家没有没出息的孩子，凭什么他是老大，就什么都给他！老大这江山不要，我要！”
朱棣听到这话，不禁气笑了。
他的右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又再握紧，心里正在气急败坏的骂朱高煦。
“没出息，就你有出息，私下豢养靖难遗孤，图谋刺杀皇帝亲爹，贼喊抓贼拿这事上报邀功，转头还要紧抓兵权，还要人下毒暗害亲侄子……好啊，真是太有出息了！”
朱棣转过头来瞪着朱高煦骂道。
“给我闭嘴！”
他望着眼前的两个老儿子，忍不住骂道。
“咱们爷们闹的笑话还少吗？啊！你们是不是成心盼我不得好死啊？”
朱高炽连忙摇头说道。
“不是！”
朱棣有点气昏头的感觉，对着朱高炽大声喊道。
“砍！”
“啊？”
朱高炽听到这话，疑惑转头往左右看了一下，紧握手中宝剑，不知道该砍什么。
朱棣眉头竖起，指着朱高煦再次喊道。
“砍他！”
朱高炽闻言，身子一颤喊道。
“爹！”
朱棣双手撑腰，冷笑着说道。
“一剑砍下去，老二脑袋就掉了，它再也接不上了，也没人跟你争了！我也不用天天听你们聒噪了。”
随后他声音越来越大的喊道。
“砍吧！砍吧！砍！”
朱高炽带着哭腔望着朱棣，一脸慌乱的喊道。
“爹……”
朱高煦看到这一幕也是被吓的不敢再说话，呆愣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望着朱棣。
朱棣阴阳怪气的冷笑着说道。
“好，太好了！有谋逆的爹，就有谋逆的儿子，哈哈，哈哈哈，我也不怕什么后人评说，也不怕史官，我也不信！砍！”
“爹…爹！”
“砍！”
“爹……爹！”
“砍！！”
朱高炽不敢再跟朱棣顶下去，刚好想起来自己带来的猛虎图。
这可是他的“保命符”，朱棣的“退烧药”啊。
他连忙站起来说道。
“爹，爹，我把画拿来了！画，画！快快快！画拿来了！爹，爹，快快，来！”
说完就转头去门口自己随侍小太监那拿画。
随后朱高炽就将画展了开来，说道。
“爹，爹！你看！这画！”
朱棣看着猛虎图上留白题的诗，忍不住念了起来。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亲子情，一步一回顾。”
朱棣念着念着，眼睛就红了。眼中晶莹剔透，泪光泛起，嘴里还在喃喃念叨最后一句。
“唯有亲子情……一步一回顾。”
朱高炽举着画，时不时抽泣，嘴里还在喊着“爹”，希望能唤起朱棣的亲情，不要在强逼着他砍老二。
旁边的小鼻涕看到这个情景也是泪眼婆娑，真情流露，好像也被这首诗给感动到了。
随后，朱棣也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转过身去，随意朝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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