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苏念僵在谢沉的怀里，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紧贴的胸膛传来失控的心跳，一声声，沉重而紊乱，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混乱的心上。他身上的气息——冰冷的木质调，极淡的血腥气，还有一丝因能量躁动而产生的、如同静电般的灼热感——将她完全包裹。这个拥抱强势而笨拙，手臂箍在她后背的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发疼，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禁锢，仿佛要将她刚刚涌出的那些他无法理解的眼泪和情绪，连同她这个人，一起牢牢锁住，不容许再有任何“异常”流失。
“别哭。”
那声命令式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生硬，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无措的强势。
苏念甚至忘了挣扎。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超出预期。前一刻他还冷静地将她视为“稳定剂”和“参数”，下一刻却用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打断她的悲伤。这完全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极度理性的行为模式。
【滴——目标主体逻辑核心出现剧烈波动！理性模块受到未知情感变量严重冲击！重复，严重冲击！】088的播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兴奋？【宿主！有戏啊！他好像死机了！】
死机？
苏念微微动了一下，试图抬起头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她刚一动弹，箍在她背后的手臂就收得更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别动。”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传来，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但那底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类似于“慌乱”的颤音。
他也不知道该拿此刻的状况怎么办。拥抱这个行为，显然不在他精心计算的“最优解决方案”列表里。它源于一种更原始的、不受控的冲动，一种在看到她的眼泪时，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名为“不想看到她哭”的简单指令。
身后，灵魂碎片模型的警报声还在尖锐地鸣叫着，代表能量失控的红色光点疯狂闪烁，几个区域的能量线条甚至开始扭曲、断裂。整个房间的淡蓝色能量场都随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这显然是拥抱的“副作用”。谢沉强行压制了去处理模型的本能，选择了优先处理怀里这个更棘手的“变量”，导致内部能量失去了控制。
苏念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能听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压抑的喘息。他在承受着双重的压力——内部能量的暴走，以及外部这个他无法用逻辑解析的、温软却带来巨大混乱的“苏念”。
“模型……警报……”苏念艰难地在他怀里发出声音，试图提醒他。她不知道能量彻底失控会带来什么后果，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谢沉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似乎才从那种陌生的情绪冲击中勉强找回一丝理智。他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臂，但一只手仍牢牢握着她的手腕，仿佛怕她一离开视线就会消失，或者……继续掉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眼泪。
他转过头，看向那片混乱的灵魂模型，眉头紧紧锁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理性分析的光芒重新开始凝聚，试图理解并处理眼前的危机，但苏念能清晰地看到，那理性之下，翻涌着未曾平息的、混乱的波澜。
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指尖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试图重新连接断裂的能量线条，稳定躁动的光点。但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精准、流畅，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急躁和……分心。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被他攥着手腕、安静站在一旁的苏念。
她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圈微红，看起来脆弱又委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控诉，只剩下一种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探究。
这种眼神，比她的眼泪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是因为……我的眼泪吗？”苏念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鼻音，软软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试图掩盖的核心。
谢沉操控能量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一条刚刚连接好的能量线条再次崩断。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下颌线绷得更紧，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但那紧握着她的手腕，掌心却传来不同寻常的、滚烫的温度。
他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否定的，会违背他观测到的事实（她的眼泪引发了他异常的行为）；答案是肯定的，则会彻底颠覆他赖以生存的理性基石（情绪竟然能凌驾于逻辑之上）。
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巨大冲突，几乎不亚于灵魂碎片的内部战争。
苏念看着他的侧影，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那股莫名的委屈和愤怒，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她好像……终于触碰到了他坚硬外壳下，一丝真正柔软的、属于“人”的部分。尽管这部分目前表现得如此笨拙和混乱。
她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目光落在那片依旧混乱的灵魂模型上。
模型的失控，似乎也反映了谢沉内心的状态。那些躁动的红色光点不再仅仅是碎片本身的回响，更夹杂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仙君的孤寂中混入了焦躁，血族的优雅里掺杂了暴戾，暴君的征服欲与一丝茫然的脆弱交织……而所有这些混乱的源头，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代表“苏念”存在的那个核心数据节点。
她不再仅仅是“稳定剂”或“变量”，而是成了一个巨大的、引力惊人的……旋涡中心。
不知过了多久，在谢沉近乎粗暴的能量压制下，灵魂模型的警报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疯狂闪烁的红光也大部分重新转为代表相对稳定的蓝色，但整个模型的结构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脆弱，仿佛经历过一场地震。
谢沉停下了动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他闭上眼，似乎在平复体内依旧激荡的能量和情绪。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能量场低沉的嗡鸣和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他依旧没有松开握着苏念手腕的手。
苏念看着他疲惫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因逻辑崩坏而产生的困惑与挣扎，心中微微一动。她试探性地，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紧握着她手腕的掌心。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小动作。
谢沉猛地睁开眼，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同受惊的野兽。
苏念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谢沉，”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看，你的模型稳定下来了。但好像……不是因为任何‘最优解决方案’。”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们紧紧相连的手。
“是因为这个吗？”
这个无法被数据量化、无法被理性归类、简单又复杂的……肢体接触？
谢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紧握着她手腕的手。那纤细的腕骨在他掌中，温热而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连接，刚才却奇异地让他纷乱的心绪和暴走的能量，找到了一丝落点。
逻辑再次受到挑战。
他抬起眼，看向苏念那双仿佛能洞悉他所有混乱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名为“无所遁形”的……恐慌。
以及，一丝更深沉的、连恐慌都无法掩盖的……渴望。
（第16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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