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有点...没缓过来，”拾夜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菜刀，拿到一旁的水池冲洗了一下，“其实，在她总是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有预感了。”
“只是...亲耳听到这些...”他重新开始切番茄——刀刃落下时已不复之前的精准，切面变得参差不齐，“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抱歉......”
“你道歉的对象不应该是我。”卡芙卡轻轻摇了摇头，也和他一样重新开始切菜。
看着菜板上被自己“糟蹋”得体无完肤的番茄，拾夜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剧烈的心跳，才继续对卡芙卡说：
“她的情况...可以具体展开说说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
“我会尝试克制自己的情绪...”
卡芙卡思索了片刻，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放缓，过了一会，她才想好该怎么和他说。
“在流萤刚刚加入我们的时候，她只会做三件事——吃饭、在天台发呆、执行任务。”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她早饭吃完就去天台发呆，中午吃完饭又去天台发呆，好不容易下来吃顿晚饭，然后又去发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又继续重复这一循环。”
“以前，阿星去天台叫她吃饭的时候，也会时常听见她的哭声，看见她的眼泪。”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围的一切事物，流萤都提不起任何兴趣，无论是什么，她的反应永远都是冷眼旁观——这甚至让阿星都感到害怕，有些不敢尝试再去接触她。”
“直到流萤在心里慢慢卸下对我们的防备，事情才有一丝好转——当然，只有一丝——她会偶尔和我们说几句话，但也仅限于几句。”
“我曾经认为，这是因为她不清楚自己的生命有何意义，直到阿星提议，让她聊聊以前的事，我才明白这一切原来是因为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伙伴——也就是你。”
“拾夜。”卡芙卡突然唤了他一声。
“怎...怎么了？”
“即便是厨房，你也必须要掌控好手中的‘武器’，”卡芙卡指向他手里的菜刀，“若是再不调整一下位置，你会切到自己的手指。”
拾夜怔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柯拉教给他切菜的方法——若是再前进一点，菜刀就会伤到自己。
“谢谢......”随着最后一刀切下，拾夜终于做好了切菜这个准备工作。
又是一阵细微的叹息声，卡芙卡犹豫片刻，转过头望向他。
“听我说，拾夜——”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让你自责、难受，而是因为你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
“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流萤就已经变了，她的眼里重新有了光，她重新得到了生命的意义，所以，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在未来，陪伴她度过每一个夜晚。”
“而现在...则是为她做好这顿饭菜。”
卡芙卡的声音里带有一种难以抵抗的魔力，让拾夜不自觉地去相信她，去照她所说的做，那些难受和自责的情绪，在此刻消散了大半，让他能重新聚焦于眼前的事——
但拾夜并未意识到这些，他只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在那之后，我和流萤聊了聊。”卡芙卡见他的状态好了不少，接着向他讲述。
“聊了什么？”拾夜的语气恢复了正常。
卡芙卡轻笑一声，并未正面回答他。
“流萤是因为你才变成那个样子，但——也是因为你，她的情况比起过去好转了很多。”
......
天台上，少女孤身一人坐在地上。
她把头埋进膝盖，冷冽的寒风不断刺入她的肌肤，可那样的温度，却仍旧比不过从她眼角溢出的泪水——不知为何，它们明明蕴含着主人的情绪，明明就该是温热的，可她总觉得脸上滑落在地的眼泪寒冷刺骨。
轻微的抽泣声也一直传出，可最后只能融入夜空，在已然凝结成冰的银河下消散。
少女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一个片段——足以致盲的火柱冲天而起，无数烈焰以它中心，如潮水般涌向整片天地，吞噬这个世界的一切——无论是空中翻飞的虫嗣，还是地上遗留的残骸。
当然，也包括...自己最重要的伙伴......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喉间涌出，泪水如决堤般滚落，在下巴凝成摇摇欲坠的水光。
因此，她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还在为他的离去而难过吗？”卡芙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身边坐下。
流萤赶忙擦掉脸上的泪水。
“没...没有......”
“都已经过去了...他...回不来了......”
刚刚才擦掉的泪水开始无意识地滑落。
“流萤，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饰这些。”
卡芙卡就这么陪着流萤坐在天台上，直到流萤的抽泣声渐渐停止，她才重新开口。
“你知道吗？”卡芙卡望向远处闪烁的星群，“在这颗星球，有个古老的传说——逝去的灵魂会化作星辰，永远守护着重要的人。”
“但星星...真的太远了......”流萤的肩膀微微颤抖，她抱紧双膝的手指关节泛白。
“但...即便很远，星星也在一直默默注视着你，”卡芙卡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若星星看见你这个样子，它会有什么感受？”
见她沉默不语，卡芙卡接着追问：
“你愿意和星星换个位置吗？”
“我当然愿意！”流萤脱口而出，甚至情绪都变得有些激动——因为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不再是他守护自己，而是她去守护他。
“但......若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像你一样难过？”卡芙卡轻声问她。
沉默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会......”
“那...你会愿意看到他像你这样吗？”
流萤的指甲不自觉地陷入掌心，可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萤，我想——”卡芙卡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誓死守护的人，到头来却因为他变成这副样子。”
“所以...就当是为了他——”
“去好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吧，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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