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璃看着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人,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暖意,旋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她将葡萄放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我信她今日带来的消息,因为此等要事,她不敢,也编不出。但……”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我从未信过她这个人。”
“一个能背叛旧主的人,他日亦会背叛新主。这样的人,只可利用,不可托付。”
她声音平静,“方才那个荷包,便是她传递消息该得的‘酬劳’。你们记住,对她,只讲利,莫谈情。防着点,总没错。”
她微微吸了口气,对姜嬷嬷道:“嬷嬷,继续盯着她,一举一动,皆不可放过。”
吩咐完,她的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燕回,语气中的冷冽瞬间化作了真切的关怀,连眉梢都柔和了几分:
“身上的伤……可还碍事?”
那日燕回被安王所伤取血,慕卿璃心疼不已,强令她休养。
燕回精神抖擞,连忙上前一步,声音清脆有力:
“主子放心!墨白的药神效无比,奴婢睡足了觉,又喝了两大碗米少肉厚的乌鸡红枣花胶粥,现下浑身是劲,早好了!”
她这话一出,侍立在一旁的几个丫鬟倒是都笑了,真正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
慕卿璃眼波流转,见燕回面色确已恢复如常,那点病弱的苍白褪去,只余下惯常的温顺,这才慵懒地抬了抬纤纤玉指,示意她近前:
“过来……”
燕回依言上前,微微倾身。
慕卿璃凑近她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压得极低,细细密密地交代了一番。
她语速不快,字字却如珠玉落盘,清晰入耳。
“奴婢省得了。”
燕回凝神细听,不住颔首,末了眼中已是一片了然。
“奴婢即刻去办。”
言毕,她便要转身去掀那锦缎门帘。
指尖堪堪触到冰凉的帘珠,身后又传来慕卿璃那惯常带着几分娇软、此刻却透着清冷的声音:
“且慢……”
燕回身形一顿,立刻垂手侍立。
慕卿璃并未回头,只望着窗外几竿摇曳的翠竹,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戒被缓缓转动。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人心上:
“让他们……把那‘流萤’备好。只怕就这两日,便要用上了。”
她素来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
昨日那窄巷之中,萧凛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与犹疑,她看得真切。
临走时那番刻意回眸,软语叮咛,或许能暂时按下他心头疑云,却绝不足以将那点猜忌彻底抹去。
深宫之中,一丝疑虑便如星火,只需一点相似的风吹草动,或是有心人稍加撩拨煽动,顷刻便能燎原。
届时,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只怕百口莫辩。
她要走的路,荆棘遍布,长夜未央。
绝不能在方寸之地初露锋芒时,便在萧凛心底种下猜忌的毒芽。
未雨绸缪,是她刻入骨髓的本能。
“奴婢记下了。”
燕回应道,声音恭谨。
然而她微蹙的眉心泄露出未尽之思,迟疑片刻,终究轻声问道:
“主子,太子殿下……当真会疑心至此?”
慕卿璃眸光微凝,落在燕回年轻而略带困惑的脸上。
这几个贴身丫鬟的忠心,她从不质疑。
燕回更是其中翘楚,心思灵巧,行事有度,懂得审时度势,非那等只知听令的愚钝之人。
她欣赏这份聪慧。
可终究……才十六岁的年纪。
在她前世,这般岁数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对情爱总存着旖旎幻想,易被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蒙蔽双眼。
此番燕回全程跟随,亲眼目睹萧凛这两日所为——
动用影卫、豪掷千金搜罗“拾花集”……
若因此便认定那是太子情深义重,日后带着“自己人”的滤镜去看萧凛,祸根便就此埋下,后果不堪设想。
慕卿璃神色陡然转肃,周身那股慵懒娇媚的气息瞬间被一种近乎冷冽的清醒取代。
她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坠地:
“疑心?为何不会?”
“是凭他动用影卫寻我?”
“还是凭这‘拾花集’千金一掷的恩宠?”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意,眸光扫过在场几个屏息的丫鬟:
“若仅凭这些微末之举,便动心动情,视作太子真心,那这‘真心’也未免太过轻贱。”
“你们且细想。”
她微微倾身,目光如炬,直指人心。
“你们主子何德何能?入宫不过月余,凭什么就认定,我能越过他那青梅竹马、明媒正娶、载入宗庙玉牒的正妃之位,在他心中占据更重的份量?”
殿内一时静极,唯有窗外风过竹梢的沙沙声。
慕卿璃顿了顿,那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洞悉世情的苍凉:
“这不过是男子一时兴起,血气方刚下的兴味罢了。如同春日枝头最艳的花,初绽时惹人追逐,凋零时弃如敝履。这般兴味驱使的情愫,能有几时新鲜?”
“再者,”她语调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他对相伴多年的青梅尚可移情至此,将这份新鲜置于旧情之上,你们又如何笃定,在我之后,不会有更新鲜、更合他心意的女子出现?莫说什么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她纤指掠过自己如画的脸庞,眼中毫无自得,只有冰冷的审视:
“即便是九天玄女临凡,若日日相对,再美的容颜,也终有色衰爱弛之时。人心易变,贪恋新奇,厌弃旧物,才是宫闱常态。所谓‘深情’,不过是露水情缘,未逢新露罢了。”
几个丫鬟被这番直指人心、近乎残酷的剖析震住,皆垂首不敢言语,殿内气氛凝滞。
慕卿璃看着她们低垂的颈项,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知晓,话不可说尽,世情亦非全然如此凉薄。
这世间或许真有至情至性、白首不移之人。
她不信,却也不愿这几个正当韶华的丫头因她的不信而彻底心灰。
她们虽是奴婢,亦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她所能做的,是磨砺她们的眼力与心性,而非替她们斩断一切可能。
于是,她语气略缓,那丝冷冽化作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
“自然,这宫墙之外,天地广阔,或有真情,亦有好男儿。但你们需谨记:情之一字,若想长久,亦是棋局,亦是战场。”
“唯有自身根基稳固,能与对方分庭抗礼,方有长久相吸、互相尊重的资本。切莫妄想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享一场至死不渝的深情。那等美梦,不过是戏文话本里哄骗痴儿的故事。”
她微微扬起下颌,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影,那娇媚的容颜此刻透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而你们的主子我——”
“更信掌中之力,足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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