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璃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唇角的冷笑愈发凄凉，眼中的泪水彻底决堤，汹涌而下。
那泪水中承载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是被彻底践踏真心的凄楚。
她不再看他，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也不去擦拭，仿佛那冰凉的液体能洗刷掉某种屈辱。目光从他身上缓缓收回，如同抽离了最后一丝温度。
她极轻、极轻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低语道：
“殿下……”
“夜已深了。”
“卿璃……真的累了。”
话音落，她不再停留，扶着廊柱，缓缓转身。
那纤细单薄的身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孤绝悲怆的影子。
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仿佛带着被碾碎的心和最后的尊严，掠过僵立如石的萧凛，头也不回地，走向水榭之外沉沉的夜色。
慕卿璃决绝离去的背影，让萧凛胸腔里骤然被掏空了一块，夜风灌进来，冰凉刺骨。
——她为何不解释？
他方才那些质问，并非全然不信！
只要她肯开口，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辩白，他都会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攥住！
他愿意信！
他急切地需要她一个解释来扑灭心头的业火！
可她为何……
连一句敷衍都不屑？
还要用那样冰冷破碎的声音……
赶他走？
一缕夜风卷起她散落的青丝，带着她身上特有的、若有似无的冷香，不经意拂过萧凛的鼻尖和眼前。
这微不足道的触碰，却像点燃了引信，瞬间引爆了他心底积压的所有不甘与恐慌！
那情绪如决堤的洪流，裹挟着尖锐的痛楚，狠狠冲撞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侧妃——！”
一声低哑的嘶吼冲破喉咙，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萧凛猛地从身后拽住了慕卿璃的手臂！
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身形狠狠一晃。
“孤……”
他声音艰涩，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急切，又混杂着储君惯有的强势。
“需要你一个解释！”
慕卿璃被他死死钳制着，腕骨生疼，却并未挣扎。
她只是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
没有辩解，没有哭诉，只有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冰珠，一颗接一颗，滚烫又冰凉地砸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水榭外的回廊暗影里，早已闻声聚拢的丫鬟们屏息凝神，忧心如焚地看着这对峙的一幕。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们主子的沉默和那无声坠落的泪，比任何哭喊都更揪心。
慕卿璃终于开口，那软糯的声音此刻裹挟着浓重的疲惫、深不见底的委屈和一丝摇摇欲坠的倔强，轻飘飘地散在风里，破碎得令人心碎：
“殿下……”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虚弱却坚决。
“卿璃……真的累了……”
萧凛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如同濒死之人抓住唯一的生机，五指收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一种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不能放！
仿佛此刻放手，便是永远失去了她！
他仿佛能看见她从此消失在东宫重重宫阙之外，再不可及！
“不放！”
他咬牙低吼，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慕卿璃今晚的耐心早已耗尽，她不再言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挣脱那铁箍般的桎梏！
她娇怯，但此刻的意志却如磐石。
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外拉扯。
萧凛是习武之人，本不该被她撼动，可慕卿璃那种不顾伤己也要逃离的狠绝，竟让他在一瞬间心神剧震！
两人无声地角力，汗水浸湿了慕卿璃光洁的额角，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颊边。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不知是慕卿璃骤然爆发的力量过猛，还是萧凛心神激荡下指间力道一松……
只听得一声令人心惊的、沉闷的“咔吧”筋络错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慕卿璃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肩臂处炸开，席卷全身！
她痛呼出声，身体完全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重重跌坐下去。
左臂因着那猛烈的拉扯和骤然失去的支撑，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猛地甩脱萧凛的钳制，手肘和腕骨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上！
尖锐的碰撞痛，叠加着筋络扭伤的钝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单薄的寝衣，粘腻地贴在背上。
“呃……”
她蜷缩在地，右手本能地死死护住剧痛难当、使不上半分力气的左臂。
肩颈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牵扯感，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痛得她牙关紧咬，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卿卿！”
萧凛瞳孔骤缩，那声脆响如同惊雷劈在他天灵盖上！
所有的怒火、不甘、猜忌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懊悔碾得粉碎！
他本能地就要扑过去查看。
然而，迎接他的，是慕卿璃更甚于前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剧烈退缩！
她甚至顾不上钻心的疼痛，仅凭本能，拖着那条无力垂落的手臂，手脚并用地向后挪移，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彻底的排斥，仿佛他是世间最可怖的瘟疫！
她越是躲避，萧凛心中那被意外和懊悔暂时压下的、名为“失去”的恐慌便越是汹涌！
那恐慌瞬间吞噬了理智，化作一种更为偏执的、不顾一切的追逐！
她躲，他便追！
他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不能！
“别躲我……”
他声音嘶哑，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紧张，愧疚与哀求，步步紧逼。
月光下，一个忍痛退缩，狼狈不堪；
一个神色癫狂，紧追不舍。
水榭冰冷的地面上，那诡异的追逐还在继续。
暗影里，燕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主子这出“苦肉计”的戏码，火候已到九分，该她登场了！
念头刚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萧凛与慕卿璃之间的青石地上！
膝盖骨撞击硬石的声响，沉闷又刺耳，比方才慕卿璃的磕碰更令人心惊，听得人牙根发酸。
蜷缩在地、疼得冷汗涔涔的慕卿璃，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实心眼的傻丫头！
做戏而已，犯得着这般实在？
听着都替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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