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方盒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烙印在安凉的指尖。
林七夜离开了,将那盒子留在床沿,也留下了一片无声的、却比任何喧嚣都更震耳欲聋的诱惑与警告。纯白的空间恢复了死寂,虚假的阳光永恒地照耀,但她再也无法回到之前那种空洞的麻木。
周平的声音,还有那些关于前线、代号、战斗的破碎通讯,像强行凿开的缝隙,让“外面”那个真实、残酷、与她命运交织的世界,裹挟着血腥气和硝烟味,狠狠撞了进来。她刻意屏蔽的一切,被林七夜用这种方式,强硬地重新塞回她的感知。
而最致命的是,他留下了“可能性”。
“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你‘听’到任何你想听的。”
这句话,如同魔鬼的契约,在她耳边反复低语。金属盒子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它代表着一种可怕的“权力”——经由林七夜允许的、窥探“外面”一角的权力。哪怕这窥探本身就是另一重更精密的囚禁。
安凉盯着那盒子,目光几乎要将其灼穿。渴望与恐惧在她体内激烈厮杀。渴望知道更多,渴望确认迦蓝是否真的无恙,渴望抓住任何一丝与那个“真实”世界连接的线索。恐惧这渴望本身,恐惧这渴望背后林七夜那双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眼睛,恐惧自己一旦伸手,就真的再也无法回头,彻底沦为被他用“奖励”操控的提线木偶。
时间在极致的内心煎熬中爬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挣扎的神经。她的手指几度抬起,又几度无力地垂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失去血色。
最终,当金属门再次滑开,林七夜的身影出现时,安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床头,眼神涣散,脸色是一种心力交瘁后的灰败。
林七夜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那原封不动的金属方盒上,然后才移向安凉。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个盒子,指尖随意地把玩着。
“没听?”他问,语气平淡。
安凉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颤抖的阴影。她无法回答。说“是”,意味着她还在徒劳地坚守那点可笑的防线;说“不是”……她说不出口。
林七夜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拿着盒子在她身边坐下,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冽而危险的气息。
“怕了?”他又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叩击在她最脆弱的神经上。
安凉的呼吸一滞。
“还是……”林七夜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她紧闭的眼睑和颤抖的睫毛上,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字字如冰锥,“在等着我……给你一个理由?”
安凉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他看穿了,他总能看穿。看穿她的挣扎,看穿她的怯懦,看穿她内心深处那点卑劣的、希望有人推她一把、替她做出选择的侥幸。
林七夜没有“推”她。
他做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伸出手,不是强迫她,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冰凉僵硬的手。将她的手抬起,然后,引着她的手,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安凉的手猛地一颤,想要缩回,却被他稳稳握住。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指,强迫她的指尖感受那金属的冰冷和光滑。
“感觉到了吗?”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安凉咬紧牙关,全身僵硬。
林七夜引着她的手,在盒子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盒子侧面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微凹陷的感应区。
“这里。”他的拇指覆上她的食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奇异地充满引导意味的力道,轻轻按了下去。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安凉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林七夜松开了手。
但安凉的手,还按在那个感应区上。仿佛被粘住,被诅咒。盒子没有打开,没有星图,没有声音。但一种无形的连接似乎已经建立。通过她的指尖,通过林七夜的“允许”,通过这个冰冷的金属造物。
“现在,”林七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完成仪式的肃穆,“它是你的了。”
安凉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自己按在盒子上的手。
“只要你想,‘听’,”林七夜继续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她震惊茫然的脸上,深邃得如同要将她吸进去,“不需要我的‘允许’。随时。”
他给予了她“自由”。
操纵这扇“窗”的自由。
但这自由,从一开始就是他设计的程序,是他亲手安装的枷锁。使用它,就意味着接受他的“馈赠”,意味着承认自己需要这扇他控制的“窗”,意味着……她的世界,从此将彻底以他的意志为边界。
林七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激烈的情绪变幻——震惊,茫然,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赋予“权力”后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软和……依赖?
“今天天气不错。”他忽然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然后,像完成了某项重要工作般,转身走向门口,“真的。”
他在门边停顿,没有回头。
“或许,你可以‘听’听看,外面的风声。”
金属门合拢。
纯白的空间里,又只剩下安凉,和那个被她手指按着的、冰冷的金属盒子。
他走了。把选择和煎熬,完完全全留给了她。
安凉的手指还按在感应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死死盯着盒子,仿佛那里面关着潘多拉的魔盒,也关着唯一的希望。
听,还是不听?
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
这是对她残存意志的最后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尖下的金属似乎都被她的体温焐热了。那种对“外面”信息的渴望,如同附骨之蛆,在她每一个抗拒的念头熄灭后,更疯狂地滋生。迦蓝的脸,周平平稳的声音,甚至那些陌生的战斗通讯……所有碎片在她脑海里搅动。
最终,疲惫,无边无际的、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疲惫,压倒了一切。
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答案是毒药。
也需要一个声音,哪怕这声音来自深渊。
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再次用力,按了下去。
没有星图浮现。
但一段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某种精神力链接,清晰得仿佛身临其境。
是风声。
呼啸的,掠过旷野的,带着沙砾尘土气息的、真实的风声。风声里,隐约夹杂着极远的、模糊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某种大型器械在运转,还有更微弱的、几乎听不清的人语呼喊。
这就是他说的“外面的风声”。
没有具体信息,没有熟悉的人声,只有最原始的、属于荒野的喧嚣。但这喧嚣,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外面”。
安凉闭上眼睛,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
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巨大屈辱和某种可悲解脱的崩溃。
她“听”了。
用了他的“馈赠”,接受了他划定的“自由”。
从此,她对“外面”的所有感知,都将被打上“林七夜允许”的烙印。她将永远无法分辨,她所“听”到的,是真实世界的片段,还是他精心编织的幻象。
但此刻,听着那呼啸的风声,感受着那并不存在的砂砾击打脸颊的幻觉,一种扭曲的、近乎窒息的“连接感”,却真实地攫住了她。
仿佛通过这个盒子,通过他给予的这条“通道”,她那几乎停滞的生命,和外面那个依然鲜活搏动的世界,产生了某种微弱而病态的共鸣。
而她与林七夜之间,那根无形的、早已缠绕她灵魂的丝线,在这一刻,因为她的“选择”,被注入了新的、更坚韧的材质。
她瘫软在纯白的床上,泪水浸湿了鬓角,手指却依旧紧紧按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她知道,递来这根稻草的,正是要将她拖入深渊的人。
驯化的第一步,从“给予选择”开始。
而她,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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