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三点五十分,图书馆二楼的讨论区显得格外安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和书页特有的墨香。这里被划分成一个个半开放的小隔间,是学生们小组讨论的热门地点。
江诗韵提前十分钟到达。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僻静的位置,将笔记本、几本关于编舞和舞台设计的书籍以及一个保温杯在桌上仔细摆好。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内搭浅蓝色连衣裙,看起来更加柔和几分,但眼神里的专注和认真却丝毫未减。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那点因即将到来的合作而产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紧张。
四点整,范俊武准时出现。他依旧是一身休闲运动打扮,黑色连帽卫衣,灰色运动长裤,脚步带着惯有的利落感。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在卫衣口袋里塞了个手机,与江诗韵面前摊开的一堆“装备”形成鲜明对比。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幅度不大,却还是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开始吧。”他开门见山,语气直接,没有任何寒暄,仿佛这不是一次创意讨论,而是一场需要速战速决的比赛部署。
江诗韵抬起眼,对上他略显急躁的视线。她点了点头,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上面已经用清秀的笔迹列了几条初步想法。“好。我初步设想,我们可以以一个‘破茧成蝶’或‘力量与柔韧对话’为主题。开场可以由一段柔美的独舞引入,展现最初的束缚或沉寂,然后……”
“等等,”范俊武打断她,眉头微蹙,“独舞?就你一个人跳?那我来干嘛?在旁边当背景板吗?”
他的质疑直白而尖锐。江诗韵顿了一下,耐心解释:“不是的。独舞是引子,是为了铺垫情绪和建立反差。紧接着,你可以以一段充满力量的散打套路切入,打破之前的宁静,象征着冲突或者另一种力量的觉醒。”
“然后呢?”范俊武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显然对这个缓慢的铺垫不感兴趣,“我觉得不如直接点。开场我就来一套高难度的组合技,侧踹、回旋踢、肘击,怎么炸场怎么来,先把气氛点燃再说。然后你再上来,围着我的动作即兴跳点什么,烘托一下气氛,最后我们做个定格造型,齐活。”
他描述得简单粗暴,追求的是瞬间的视觉冲击和现场效果,像他的散打风格一样,追求Ko,一击制胜。
江诗韵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无法认同这种毫无叙事性和艺术美感的安排。“这太……生硬了。这不像一个节目,更像一场技巧展示。我们需要有起承转合,有情感流动。舞蹈不仅仅是烘托,它是与你散打力量相融合的另一种语言。”
“融合?怎么融合?”范俊武嗤笑一声,觉得她的想法过于繁琐和理想化,“难道要我打着打着突然跟你一起转圈圈?还是你跳着跳着给我来个过肩摔?不伦不类。”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不以为然,刺痛了江诗韵的专业自尊。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是害羞,而是气恼。“范同学,艺术表达不是简单的技巧堆砌。力量的展现也可以是控制的艺术,节奏的艺术。散打动作本身也充满节奏感和动态美,我们需要的是找到那种内在的共鸣,而不是各跳各的,最后硬凑在一起!”
“共鸣?”范俊武觉得跟她沟通简直困难重重,“我只知道怎么把动作做得有力量、够快、够狠。你说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不懂,也没兴趣。我们体院要的就是干脆利落,效果炸裂。搞得太复杂,到时候上台软绵绵的,谁看?”
“这不是软绵绵!这是张弛有度!”江诗韵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清亮的眼睛里染上了薄怒,“如果只追求表面的炸裂,而没有内核和情感,节目是空洞的,无法打动人心!”
“打动人心?”范俊武几乎要笑出来,他觉得这女生简直活在另一个世界,“开幕式哎大姐!底下坐着的学生要的是热闹、是酷炫!谁耐烦看你慢慢悠悠讲故事?能让人站起来喊‘牛逼’就行了!”
“你……”江诗韵被他一句“大姐”和完全功利的评判气得一时语塞。她紧紧握着笔,指节有些发白。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阳光依旧温暖,却无法融化这僵持的冰冷。
他们对视着,一个眼神固执清冷,一个眼神烦躁不耐。不同的成长背景、专业领域、思维模式,在此刻激烈碰撞,互不相让。他们都坚信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都无法说服对方。
沉默在隔间里蔓延,尴尬而沉重。
最终,范俊武猛地向后靠向椅背,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他彻底失去了耐心,霍然起身。
“根本说不通。”他丢下这句话,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不爽和放弃,“按你这样磨叽,开幕式都结束了咱俩还没练完。既然想法合不到一块,那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根本不给江诗韵任何回应的时间,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的书架之间。
江诗韵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和书籍显得格外刺眼。一股巨大的委屈和 frustration(挫败感)涌上心头。她从未遇到过如此难以沟通、如此不尊重她想法的人。
她慢慢合上笔记本,收拾好东西。动作依旧从容,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第一次关于创意的正式讨论,历时不到二十分钟,以彻底谈崩、不欢而散告终。
而就在图书馆楼下,范俊武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邵峰的电话。
“喂?峰子,出来,陪我去练拳。”他语气冲冲地说,“妈的,跟那个江诗韵根本没法聊!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非要搞什么破茧成蝶,慢得要死!简直是对牛弹琴!”
与此同时,回到寝室的江诗韵,面对苏小雨关切的询问,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没什么。就是……理念差别太大。他好像完全不能理解舞蹈是什么。”
苏小雨立刻义愤填膺:“啊?那个范俊武这么过分吗?是不是又凶你了?我就知道体育生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江诗韵没有附和,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校园。那个莽撞又固执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
也许,这次强制组合,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合作的希望,似乎比窗外的夕阳沉落得更快。冰冷的现实,给刚刚因为“僚机”而升起的一丝微妙暖意,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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