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武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某种轨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刻意躲避人群，但沉默依旧；训练依旧拼命，眼神里却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坚韧。他注销了几乎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切断了外界喧嚣的干扰，只保留了一个几乎空白的、仅对极少数人可见的私人账号，偶尔会发一张南城天空的照片，或者一片形状特别的落叶，没有任何文字。
他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去蹭设计学院的素描基础课。这个决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大跌眼镜。散打猛男和静物素描，这组合比之前的美食探店还要违和。但他学得很认真，从最基础的排线、构图开始，笨拙却又无比专注。没人知道他想画什么，连他自己可能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想把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绪和思念，寄托在笔尖。
这天晚上，素描课结束后，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范俊武没带伞，正准备冒雨跑回宿舍，却在教学楼门口遇到了同样被雨困住的林倩倩。她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艺术画册，看样子是刚从图书馆出来。
“范俊武？”林倩倩看到他，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好久不见。”
自从巴黎风波后，两人几乎没有再联系。林倩倩内心一直怀着愧疚，也曾试图联系范俊武道歉，但都被他冷淡地回避了。此刻偶遇，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嗯。”范俊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画册，《法国印象派光影研究》、《舞蹈人体动态解析》。
林倩倩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哦，在做新的视频选题，关于美食与艺术的关系，找点资料。”她顿了顿，看着范俊武手里拿着的素描本和炭笔，好奇地问：“你……在上素描课？”
“随便听听。”范俊武言简意赅。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寒风裹挟着雨丝吹进来，林倩倩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范俊武沉默了片刻，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穿上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这个动作和语气，与之前雨中避雨时如出一辙。林倩倩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她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低声道：“谢谢。”
两人并肩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幕，一时无话。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
“那个……范俊武，”林倩倩鼓起勇气，再次旧事重提，“巴黎的事情，还有节目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太想当然，给你和江学姐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
范俊武看着雨，声音平静：“过去了。不全是你的错。”
他的宽容让林倩倩更加愧疚，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身旁这个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的男生，侧脸线条依旧硬朗，但眼神里少了之前的躁动和锋芒，多了种沉静的力量。这种变化，莫名地吸引着她。
“你……最近还好吗？”林倩倩轻声问。
“还好。”范俊武的回答依旧简短。
“我看你好像……在学画画？”林倩倩试图找话题。
“嗯。”
“想画什么？”林倩倩好奇地追问。
范俊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最后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雨势渐小，但依旧没有停。林倩倩看了看时间，有些为难：“我约了人去工作室拿点东西，就在前面艺术楼，但这雨……”
范俊武看了看她怀里沉重的画册，又看了看外面的雨，说：“我送你过去。”
林倩倩有些意外，心里微微一暖：“……麻烦你了。”
范俊武没说什么，只是率先走进雨里。林倩倩赶紧披着他的外套，跟了上去。范俊武刻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能跟上。雨点打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很快浸湿了一片。林倩倩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外套上传来的、属于他的气息，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
艺术楼的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倩倩放下画册，松了口气。工作室里很乱，堆满了各种画架、颜料和半成品，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一盏孤零零的暖光灯在画架上方投下温暖的光晕。
“谢谢你啊，范俊武。”林倩倩转身，想把外套还给他，却看到他头发湿漉漉的，肩膀处的衣服也深了一块，显得有些狼狈。
“你衣服都湿了……”林倩倩下意识地拿起桌上一条干净的擦笔布，递过去，“用这个擦擦吧。”
范俊武接过布，胡乱擦了下头发和脸。灯光下，他湿发的样子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些难得的柔和。
林倩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一个画架，上面夹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草图。画的似乎是一个舞蹈中的女孩背影，光线朦胧，笔触还很粗糙，但能看出作者试图捕捉一种动态的美感。
“咦？这是谁的画？好像没见过来着。”林倩倩走近看了看。
范俊武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林倩倩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指着画中女孩的脚踝部位：“这个动态抓得挺好的，就是这里的光影处理还可以再细腻一点，更能体现肌肉的拉伸感……”她毕竟是艺术相关专业的博主，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范俊武默默听着，目光也落在了那幅未完成的画上。
林倩倩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范俊武。暖黄的灯光下，两人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和他眼中映出的、那幅画模糊的轮廓。
一个念头突然划过林倩倩的脑海：他学画画，会不会……是想画某个人？
这个猜测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又好奇的情绪。她看着范俊武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鼻梁旁投下淡淡的阴影，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和微妙。
范俊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头。四目相对，在安静的工作室里，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林倩倩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她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别的画，语气有些不自然：“那个……雨好像快停了。”
范俊武也收回目光，低声应了一句：“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那幅未完成的画，像是一个无声的秘密，横亘在两人之间。
雨终于停了。范俊武送林倩倩到宿舍楼下，接过她已经捂干的外套。
“今天……谢谢你了。”林倩倩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事。”范俊武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范俊武！”林倩倩忽然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
林倩倩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挥挥手：“路上小心。”
范俊武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林倩倩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路口，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叹了口气。有些人，就像工作室里那幅未完成的画，美好，却注定不属于自己。
而回到宿舍的范俊武，拿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却久久没有下笔。脑海里浮现的，是工作室温暖的灯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林倩倩那双带着探究和一丝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摇了摇头，将杂念驱散，最终，在本子的角落，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跳舞的小人轮廓，只有一个背影。
暧昧的情愫如同冬夜的雨丝，悄无声息地落下，打湿了心田，却未必能孕育出春天。有些界限，一旦清晰，便再也无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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