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岛的夏天在湿热的蝉鸣中走向尾声。院子里的那株玉兰树,花期早已过去,浓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江诗韵在这里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单调的节奏。白天教孩子跳舞,晚上备课、看书,偶尔在周末去海边坐一坐。她像一只小心翼翼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用规律的忙碌覆盖着内心深处的暗涌。
范俊武拍完广告回到了南城。南城也进入了盛夏,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训练馆,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却又一切都不同了。他恢复了训练,甚至比以往更加拼命,仿佛只有身体达到极限的疲惫,才能让他暂时停止思考。邵峰不敢再提江诗韵的名字,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偶尔插科打诨,试图驱散一点他身上的死寂。范俊武偶尔会去那间体能训练馆外墙的缝隙处呆坐,那里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道空荡荡的裂缝,像他心上的缺口。
江诗韵的这边:
少儿舞蹈班的汇演日到了。孩子们穿着漂亮的舞蹈服,像一群紧张又兴奋的小蝴蝶。江诗韵在后台帮他们整理头花,调整动作,脸上带着温和而疲惫的笑容。当一个叫妞妞的小女孩因为紧张差点哭出来时,江诗韵蹲下身,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柔声说:“妞妞不怕,就像平时练习一样,把最美的笑容展现给大家就好。老师在你身边看着你呢。”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在老师的鼓励下,一步步走向舞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对舞蹈的热爱,透过孩子们清澈的眼睛,微弱地触动了她冰封的心湖。
汇演很成功。家长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结束后,妞妞的妈妈拉着江诗韵的手连连道谢:“江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妞妞以前很内向,自从跟你学跳舞,开朗多了!你教得真好,又耐心又专业!”
听着家长真诚的感谢,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笑脸,江诗韵的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暖流和成就感。这份与顶尖舞台无关的、平凡的教学工作,似乎也在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实现着她作为舞者的价值。她开始意识到,离开南城,离开那些纷扰,或许不全是坏事。至少在这里,她可以呼吸,可以简单地因为舞蹈本身而快乐。
一天晚上,她清理手机内存,无意中点开了和范俊武曾经的聊天记录。那还是他们关系缓和、甚至有些暧昧的时候,寥寥数语的对话,现在看来,却充满了物是人非的酸楚。她看到自己曾发过一条关于脚踝旧伤复发的朋友圈,下面只有他一个人评论了两个字:「冰敷」。
简单,生硬,却是在那时那刻,唯一给予的、笨拙的关心。
她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却只是退出了界面,没有删除。有些记忆,或许不是想删就能删掉的。它们就像皮肤下的暗伤,平时不显,却在特定的天气隐隐作痛。
范俊武的这边:
学校散打队迎来了新一届的选拔。看着训练场上那些眼神炽热、充满干劲的新生,范俊武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教练让他帮忙指导几个有潜力的苗子,他面无表情地示范着动作,讲解着要领,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
一个新生在实战对抗中因为害怕而动作变形,被对手轻易击倒。范俊武走过去,没有责备,只是冷冷地说:“怕,就输一辈子。” 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曾经是教练对他说过的话,如今他却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了出来。
训练结束后,他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场馆里加练。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每一拳都带着发泄式的力量。他不停地击打着沙袋,直到双臂酸软,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滴落,混着……可能是汗水的东西,砸在地板上。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加密相册的界面,需要输入密码。他的手指悬在数字键上,那串熟悉的生日日期几乎要按下去,却又猛地停住。他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狠狠扔在一旁。他连打开相册看她照片的勇气都没有了,那会让他彻底崩溃。
深夜,他回到寂静的宿舍,邵峰已经睡着。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鬼使神差地,他再次拿起手机,找到了那个已经被拉黑的号码。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最终,他还是逐字删除了。
对不起?太轻了。轻得无法承载他万分之一的悔恨。而且,她大概永远也收不到了,或者,收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转而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了沈墨言的名字。那次“狼人杀”之后,他们互加了微信,但从未聊过。范俊武盯着那个名字,一种强烈的、想要知道她下落的冲动涌了上来。沈墨言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他看起来和江诗韵关系不错。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去一句看似平常的问候:「沈学长,最近怎么样?」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收到沈墨言礼貌而疏离的回复:「挺好的,谢谢关心。范同学有事?」
范俊武看着那条回复,自嘲地笑了笑,关掉了对话框。他明白了,沈墨言不会告诉他任何事。在那个温和的外表下,有着清晰的界限感。
玉兰花开花谢,海潮涨了又退。在南城和鹭岛,两个年轻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过去搏斗,试图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生活。江诗韵在孩子们的舞蹈中寻找微光,范俊武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麻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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