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技术员那番实实在在的话,像把钥匙,插进了“林记”锈迹斑斑的锁芯里,虽还没完全拧开,却让人听到了里头机括松动的细微声响。厂院里那股子因前途未卜而凝滞的空气,仿佛也随着这声响,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晓燕没敢大意,又把高文远那边提出的试合作方案,掰开了,揉碎了,跟厂子里几个能拿主意的人反复掂量了几回。沈技术员自然是极力赞成的,他觉得这是“林记”拥抱市场、实现技术突破的绝佳机会,连带着对那位话不多的吴技术员,都生出了几分“知音”之感。几个老师傅虽仍有顾虑,可见对方提出的都是些能上手、不伤筋动骨的“小改小动”,又承诺预付货款,那反对的声音便也弱了下去。李师傅依旧是沉默居多,只在晓燕最终拍板前,闷闷地问了一句:“那老面肥……动不改?”
晓燕知道他最在意这个,连忙保证:“李大爷,吴工说了,不动根本,就是往里加点‘引子’,帮着稳当点,味儿还是咱的老味儿!”
李师傅听了,没再言语,只背着手,又蹲回车间门口,望着那口粗陶缸发呆。
既定了主意,晓燕便不再犹豫,让沈技术员按照吴技术员留下的建议,着手准备试订单的点心样品,重点是那“如意云纹酥”和“金丝枣泥卷”,在保持主体风味不变的前提下,个头做得更精巧些,适合南方人做茶点。包装也按建议,找了县里一家小印刷厂,试做了一批内衬铝箔膜的硬纸盒,瞧着是比原来的防潮纸包体面了不少。
样品和修改后的合作意向书一并寄往“南北货栈”后,便是焦灼的等待。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五六日的光景,高文远那边就来了回信,不是电报,是一封措辞严谨的商业信函。信里肯定了“林记”改进后的样品,同意签订首批试订单,采购“改良版云纹酥”和“枣泥卷”各二百斤,并附上了正式的购销合同。随信一同寄到的,还有一张金额不算大、却足以让晓燕心头一块巨石落地的银行汇票——预付的三成货款,果真在三天内,一分不差地到了账!
钱一到,厂院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气,才算彻底喘匀实了!机器重新欢实地轰鸣起来,连那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仿佛都多了几分精神。工人们拿着那实实在在的订单和预付款,干活的手脚都带着风,脸上是久违的、带着盼头的亮光。
沈技术员更是干劲十足,带着人按照吴技术员留下的草图,叮叮当当地开始改造吊炉,加装那据说能改善热风循环的简易导流板。李师傅虽仍对那往老面肥里加“引子”的事儿耿耿于怀,可见着厂子有了活路,订单有了着落,那紧锁的眉头也总算舒展了些,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沈技术员他们折腾,偶尔实在看不过眼,才上前指点两句炉火的事儿。
晓燕则忙着协调原料,盯着新包装的生产,还要跟“南北货栈”那边反复确认交货日期和运输细节。这南边的订单,路途遥远,点心又娇贵,磕了碰了,或是路上耽搁久了,影响了品质,都不是小事。她特意托人打听,找了一家信誉好些的长途货运公司,谈好了价钱,定下了用厚实木箱、内衬软草的法子装运。
这期间,高文远又派吴技术员来过一次,主要是来看看吊炉改造的进展,并带来了他那边筛选出的、适合做“引子”的几种商业酵母菌种样本,让沈技术员先小范围试验。吴技术员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在关键处点拨几句,并不指手画脚,这让原本对他还有些抵触的李师傅,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第一批试订单的点心,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终于如期完工。新出炉的“云纹酥”和“枣泥卷”,个头小巧,色泽诱人,带着铝箔膜的新包装,瞧着确实比以往上了几个档次。晓燕亲自抽查,掰开几块,仔细看了看内部的酥层和馅料,又尝了尝味道,确认风味没有大的改变,只是似乎因着那点“引子”和炉温的微调,口感比以往更稳定了些,心中稍安。
装车发货那天,厂子里的人都有些激动,像是送自家闺女远嫁一般,围着那几口钉得结结实实的木箱子,看了又看。晓燕站在厂门口,看着货车载着“林记”的希望,缓缓驶出视线,心里头是既轻松,又沉甸甸的。
轻松的是,眼下的难关,总算是暂时渡过去了。沉甸甸的是,这南边的路,到底能不能走通?这点心到了那边,人家认不认?高文远那边,后续又会如何?
她抬头看了看天,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老槐树的枝头,嫩芽已舒展成了细小的新叶,一片生机勃勃。
这南边的订单,是“林记”迈出去的新一步。只是不知,这一步,是踏入了更广阔的天地,还是另一片暗流涌动的深水。
风里,似乎带来了远方模糊的、属于大海的咸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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