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书冉走出宫门时，一眼便瞧见了秦风正焦灼地等候在官道旁。
等他看见宁书冉的身影后，那双紧蹙的眉头猝然舒展，眼睛亮得惊人，他快步迎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关切的问：“谷主！陛下没为难您吧？”
宁书冉只轻轻地摇摇头，未多言语，加快脚步踏上了秦风备好的马车。秦风也紧随其后，掀帘而入。
因为瘟疫肆虐的原因，昔日车水马龙的京都早已没了往日的喧嚣，街道上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沉。
即使偶尔撞见几个行人，也都是脚步匆匆，眉眼间带着惊惧，行走时离老远就互相避让开，仿佛稍一触碰便会沾染上那致命的疫病似的。
宁书冉望着车窗外交错闪过的萧瑟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无论是哪个朝代，瘟疫都是悬在苍生头顶的利刃，更何况是这般医疗落后的年月？
不忍再看，她闭上眼睛，在心底反复推演着拟定的救治药方，每一个药材的配比、每一步煎制的火候都在脑海中过了数遍，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终结这场人为制造的浩劫。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东的隔离区外围停了下来。
秦风先一步下车，对着车厢内解释道：“谷主，前面便是隔离区的地界，马车进不去，咱们得步行进去。”
宁书冉应了声“嗯”，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随即她掀开车帘，拎起早已备好的药箱，利落地跳下马车。
脚刚沾地，便能隐约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草药味与消毒水味混合的气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抬眼望去，此刻本该有序接收病患、分发药物的救治区入口，却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众人都在焦灼地东张西望着，似乎在找着什么人，当目光在瞥见宁书冉下车的身影的时候，猛地掀起一片骚动。
“看！那就是药王谷的楚宁！”
“就是她！和宁家那个灾星一起带来的瘟疫！”
“什么药王谷？分明是毒王谷！他们勾结宁家余孽，要把咱们都害死！”
“不能让她进去！她是瘟神！会克死所有人的！”
“滚出去！滚出京都！”
“……”
恶毒的咒骂、恐惧的尖叫、愤怒的推搡，各种负面的恶劣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疯长。
各种烂菜叶、臭鸡蛋，甚至带着棱角的石块，带着最大的恶意，接二连三地朝着宁书冉的方向飞来。
秦风见势不妙，猛地跨步挡在宁书冉的身前，压低声音劝道：“谷主！这些人不对劲，像是被人挑唆来故意找茬的！您先避一避，属下先稳住他们！”
“不必。”
宁书冉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她望着眼前失控的人群，面纱上方的眼眸如寒潭般沉静。
她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看见了真正病患家属的眼中的绝望与挣扎，看见了被煽动者的盲目与狂怒，更瞥见了躲在人群缝隙里、眼神阴冷如毒蛇、正不断暗中鼓噪的几个身影。
她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动怒。
她太清楚了，此刻任何的解释在群情激愤的百姓面前都形同虚设。她需要的不是辩白，而是能打破恐惧与猜忌的铁证，是实打实的行动。
就在这时，隔离区的深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着杂乱的惊叫，瞬间刺破了嘈杂的空气：
“不好了！张老爹撑不住了！血吐得止不住啊！”
“李婶快没气了！浑身都紫透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命啊！”
“……”
里面的惨状，仿佛瞬间印证了外面的流言 —— 这药王谷设的隔离区，根本就是条死路！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有的人红着眼睛嘶吼着要冲进隔离区，或是想把里面的亲人“抢”出来，或是要干脆捣毁这片“死亡之地”！
混乱如潮水般汹涌，情况眼看就要失控。
这时，正在观望的宁书冉，眼中突然划过一道锐光。
她深吸一口气，悄然调动起一丝精神力，清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一切嘈杂的力量，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中：
“让开！我是大夫！里面的人还有救！”
话音未落，她竟然不顾头顶飞落的污物与脚下可能被踩踏的风险，猛地推开身前护卫的秦风。
素衣的身影如一道离弦的箭，毫不犹豫地冲破攒动的人墙，径直闯入了那片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核心地带 —— 重症区！
“谷主！”
秦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魂飞魄散，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嘶吼着拨开人群，疯了一般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全场的嘈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那些躲在后面煽风点火的人。
他们万万没料到，这个被他们骂作“瘟神”的年轻女子，竟敢在这般境况下，直闯最危险、最恐怖的重症区。
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宁书冉掀帘冲进那个刚刚哭喊声传出来的帐篷，里面正横躺着几个气息奄奄的病人。
最靠里的老人正在剧烈地咯着血，殷红的血沫顺着他的嘴角不断地往外涌出，面色被憋得像块猪肝，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弱，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旁边那几个临时帮忙的杂役被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却不知该该做些什么，连呼吸都带着害怕。
宁书冉看也没看那喷溅在被褥上的污秽，更不顾空气中弥漫的致命瘟毒，半跪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她迅速地打开药箱，纤手拂过，闪亮的金针便在她皙白的指间翻飞，速度极快地刺入了老人周身的几处大穴，指尖捻转、提插，每一个动作都力道十足狠厉，只为了能尽快地止住那汹涌的呕血。
“拿热水！干净的布！还有我配好的‘清瘟解毒散’，快！”
趁着施针的间隙，她头都没抬，抓紧吩咐那几个愣着的帮工。
她的声音虽然严厉，但却奇异地安抚住了帐篷里的慌乱。那些吓呆的帮工们仿佛被这声厉喝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开始行动，手脚都变得麻利了许多。
正在忙碌的宁书冉，瞥见跟进来的秦风，趁着治疗的间隙，从药箱的底层摸出一陶罐她提前用灵泉水配置好的药剂，递过去时语速极快的交代用法：“按一比一百的比例兑水煮沸，分发给隔离区的所有病人，一刻都不能耽搁。用完了再来找我拿。”
“是，谷主！” 秦风接过沉甸甸的陶罐，转身便往外冲，脚步间带着从未有过的利落。
安排妥当后，宁书冉立刻转向其他的危重病人。搭脉、观色、施针、喂药……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沉稳得像一座不会崩塌的山岳，仿佛眼前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瘟疫重症，只是寻常的病症一样；仿佛鼻尖萦绕的不是死亡气息，只是普通的药香。
那份全然的专注、极致的冷静与无可挑剔的专业，在帐篷里凝成一股强大的气场，硬生生地驱散了弥漫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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