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阵略显刻意的温和笑语由远及近,像一缕不合时宜的风,刮进了隔离区的凝重空气里。
太子禹尧被一众衣着光鲜的随从簇拥着,缓步踏入这片弥漫着浓重药味与死亡气息的地界。
隔离区内的景象触目惊心:脚下污水横流,混着药渣与不明的秽物,在泥泞中蜿蜒成一道道污浊的溪流;空气中漂浮着挥之不去的腥腐味,混杂着草药的苦涩,呛得人鼻腔发紧。
唯有太子禹尧,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熨帖得没有半分的褶皱,纤尘不染得仿佛刚从锦盒中取出来一样,与周遭的破败污秽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就像是一块被强行嵌进灰调画卷里的明黄,格格不入得令人心头不适。
他的脸上挂着那副练习过千百遍的笑容 —— 眉峰微蹙时带着储君对苍生的悲悯,唇角扬起时又透着一股刻意放低的亲和,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演绎“天生就该站在万民之上施恩”的剧本,每个细节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错来,却偏生少了几分真切的温度。
他一路徐徐而行,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对着路旁蜷缩呻吟的病患温言“抚慰”:
“莫怕,朝廷定会倾尽全力救治”、“父皇与孤日夜挂念尔等安危”……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姿态摆得十足十。
随行的官员们忙不迭地挥毫记录,内侍则适时地搀扶、引路,恨不得将这 “储君爱民”的画面刻进每一个人的眼里。
然而,大多数的百姓都是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又亲眼见过宁书冉在污秽中拼尽全力救人的模样,此刻面对太子的假模假样的“仁德”,反应出奇地平淡,甚至还带着几分麻木。
他们只是木然地听着,眼神涣散,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越过那片明黄,追随着不远处那个在药箱与病床间不断穿梭往返的素色身影 —— 那里才有真正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禹尧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宁书冉的身上。
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封的冷意,像冰水下的暗礁,藏着未说出口的算计。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的温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嘉许”,缓步朝着宁书冉的方向走了过去。
宁书冉刚对一名危重的病人施救完毕,正用清水净手,禹尧便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醇厚,带着储君的气度:“楚谷主高义!不顾安危深入疫区,救民于水火,实乃医者楷模,孤深感敬佩!” 先将高帽稳稳地扣上。
宁书冉缓缓地直起身体,接过秦风递过来的布巾,细细地擦净手上的水渍,动作优雅从容。
她抬眸隔着面纱迎上太子禹尧看似真诚的目光,语气平淡的像一杯白开水,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太子殿下过誉。医者仁心,不过尽本分罢了。”
“医者仁心” 四个字被她咬得十分清晰,刻意与他的政治作秀划开界限。
禹尧的笑容不改,仿佛没有听出宁书冉的疏离,继续热情的说道:“孤早就想感谢楚谷主妙手救回四弟,此乃国之大恩!只可惜孤俗务缠身,一直未能得见。今日亲见谷主悬壶风范,实乃你我的缘分。”
话里藏锋,既提四皇子暗示拉拢,又以“缘分”套近乎。
宁书冉面纱下的唇角嘲讽更深。
缘分?
怕是处心积虑吧!
她懒得多言,话锋一转,将焦点拉回到眼前的惨状与太子的责任,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殿下言重了。药王谷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殿下若真想感谢——”
她抬手指向周围痛苦呻吟的病患、简陋的帐篷与紧缺的物资,“不如为这些与瘟魔搏命的子民做些实事。“
”他们要的不是几句空话,而是能够活命的药材、净水、遮雨的帐篷、果腹的米粮。殿下既然亲临此地,想必不会令百姓失望吧?!”
宁书冉的话就像是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禹尧那套冠冕堂皇的做派上,几乎要将他虚伪作秀的面皮撕得粉碎。
你要展仁德、收民心?
那就别只动嘴皮子,拿实实在在的东西来!
现场千百双眼睛都盯着呢 —— 是真心为民,还是借灾邀功,就看他此刻如何接话了。
这番话落地后,周围百姓麻木的眼底,猛然亮起期待的光芒,齐刷刷投向太子,那目光里藏着孤注一掷的盼头,像寒夜里陡然燃起的大片星火。
太子身后的几位官员被这成片的目光盯着,顿时有些坐不住,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的僵硬,下意识地避开百姓的视线,手在袖摆下微微收紧。
禹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眼底飞快地闪过一缕阴鸷。
他没料到这个“楚宁”竟如此地不识抬举!不但言辞犀利如刀,竟敢当众将他架在火上烤!
但他储君的城府毕竟深厚,不过一瞬便敛了所有的情绪,笑容反倒愈发地“恳切”:“谷主所言极是!是孤疏忽了。孤此次前来,正为此事!”
说罢转身对内侍厉声道:“即刻将孤带来的上等药材分发给医官!传孤令,着户部紧急调拨五千石米粮、三千顶帐篷送抵各隔离区!太医院上下,全力配合楚谷主,不得有误!”
命令下得又快又响,仿佛早有筹谋似的。
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不过是被宁书冉逼出来的顺水推舟罢了。
“殿下英明!”
官员们连忙躬身附和,声音里带着下意识的讨好。
百姓中也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谢殿下”,远不如方才看向宁书冉时那般热切。
禹尧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又看向宁书冉,目光深邃,似有无数的未尽之言。
但宁书冉已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却疏离的礼:“殿下仁慈,实乃百姓之福。民女代众病患谢过殿下。重症区亟待处置,恕不能久陪,告退。”
话音落,根本不给禹尧再开口的余地,转身便走向另一个情况危急的帐篷,素色的群袂在污秽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秦风立刻紧随其后,将太子一行人晾在了原地,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尘埃一样。
禹尧僵立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终于一寸寸褪去。望着宁书冉消失在帐篷口的背影,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如寒潭,像毒蛇锁定了猎物一样。
好个药王谷楚宁!果然又臭又硬,难以掌控!
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更留不得了!
他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宁书冉,面纱之下早已凝起一片冰寒。
太子那层伪善的皮囊下藏着的杀意,她看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为了扶持四皇子,还是瘟疫初始那些由他暗中安排散播的流言,药王谷与这位太子,从一开始就注定站在对立面。
方才那短暂的交锋,没有谁是赢家,却像一把利刃,将彼此间那层若有似无的隔阂彻底剖开,让对立的棱角愈发的鲜明起来。
往后的路,注定要在刀光剑影里穿行。
但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惧色,唯有一片裹着寒冰般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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