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棱镜”站点精确控制的环境中,失去了外界的参照,如同一条平稳却不见尽头的暗河。六个月,在基金会标准纪年里,不过是数据库里一次微小的增量。
艾米莉·肖的“观察员”生活已成定式。每天,她花费数小时分析着Scp-038那近乎平坦的数据流——它依旧“静默”,没有复制行为,信息场活性维持在历史最低点,仿佛一棵真正的、普通的树,尽管它所在的收容间依旧戒备森严。她的报告千篇一律,提交,归档,无人质疑,也无人喝彩。这是一种被精心设计的无聊,一种以安全为名的精神流放。
她的生活研究一体化单元,成了她和利奥微小世界的全部。利奥的状况稳定得令人心碎。他能流畅地对话,能阅读,能进行复杂的逻辑推演,甚至能就基金会的某些伦理困境提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见解。他记得所有关于艾米莉的事情,每一个生日,每一次争吵,每一个温暖的片段。但他谈论这些的方式,如同一个考古学家分析出土陶片,精确,疏离,不带温度。
艾米莉学会了不再期待。她接受了这种新的相处模式,像照顾一个拥有弟弟全部记忆的、精密而脆弱的仪器。他们一起用餐,一起在模拟日光下阅读,偶尔观看基金会批准的老电影。利奥会对电影的情节和结构发表评论,但永远不会为角色的命运动容。
直到那个下午。
单元里的人造花园里,基金会试图模拟自然生态,引入了一些昆虫。一只笨拙的甲虫,闪着 iridescent 的光泽,撞在了透明的观察窗上,晕头转向地跌落在窗台,六脚朝天地挣扎着。
利奥正坐在窗边看书(一本关于量子意识的理论着作,他读得津津有味)。他注意到了那只甲虫。
艾米莉在房间另一头整理数据,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他。她看到利奥放下书,俯身靠近那只甲虫。他没有立刻伸手,而是静静地观察着,看着它细小的腿在空中无助地划动。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艾米莉呼吸停滞的事情。
他伸出食指,极其轻柔地,帮那只甲虫翻了过来。动作小心得仿佛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甲虫在窗台上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方向,然后快速爬走了。
利奥没有立刻收回手。他的指尖还停留在甲虫曾经挣扎的地方,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的小点,久久没有移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没有怜悯,没有喜悦,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沉的、纯粹的专注。
那不是逻辑分析,不是数据采集。那是一种凝视。一种对另一个生命体存在的、无目的的确认。
艾米莉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这无比脆弱的一刻。她看着利奥静止的侧影,看着他那双曾经充满数据瀑布,如今却映照着空荡窗台的眼睛。
那里没有泪水,没有她所熟悉的任何情感波动。
但有什么东西,回来了。
不是被修复,不是被归还。而是在那一片被038定义为“空洞”、被基金会记录为“静默”的荒芜之地上,自发地、安静地,生长出了某种新的东西。一种超越了优化逻辑、无法被数据定义的联系感。
几分钟后,利奥似乎从那种专注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收回手,重新拿起书,继续阅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艾米莉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她走到窗边,站在他身旁,没有去看那只早已消失的甲虫,只是和他一起望着窗外那片永恒不变、完美无瑕的模拟风景。
“今天的阳光模式,”利奥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似乎比昨天增加了百分之五的暖色调光谱。”
一句纯粹的观察,一个事实陈述。
但艾米莉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真实的微笑。
“是啊,”她轻声回应,目光掠过那些过于整齐的树木和毫无杂色的草坪,“看起来是暖和了一点。”
她知道,他们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利奥可能永远无法真正“感受”她所感受的世界。038依然在静默,它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克莱因的阴影或许仍在某处徘徊。基金会的高墙坚不可摧。
但在这一切不完美之中,在一个被创造出来囚禁异常的花园里,一个被异常摧毁又重塑的意识,对着另一个微不足道的、挣扎的生命,流露出的那一丝无法被编程的温柔,就足够了。
这不完美的人性,这脆弱的存在,这寂静中的细微回响,便是他们在废墟之上,所能建造的,唯一真实的花园。
艾米莉·肖,这位曾经的违规者,现在的永久观察员,静静地站在她弟弟身边。
观察着,守护着,这微小而顽固的,人性的微光。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基金会那些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