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他们跑了!”刘宝子的吼声从东侧传来。他带着五十人马队早绕到坡前,此刻扬鞭催马,五十骑像道黄风卷出去,马刀在空中划出连片的白光,专砍逃窜的土匪。马队冲得极快,前排的土匪被撞得飞起来,落在后面的也被马刀劈倒,雪地上顿时添了一片暗红。
刘宝子带着五十骑正追着溃兵往坡下冲,忽听西侧马蹄声炸响——一百多骑土匪马队竟杀了过来,为首的沈老嘎哒举着马枪狂吼:“给我上!让弟兄们跑远些!”
马队像道黑墙压过来,刘宝子的人顿时被裹在中间。五十对一百,本就吃了亏,加上对方马快枪密,刀光劈得人睁不开眼,刘宝子的马队被冲得七零八落,只能收住缰绳往回退,几个弟兄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马刀削落马下。
“刘宝子!往这边靠!”庞义正带着一队团勇在坡侧清理残匪,瞥见西侧马队交锋,当即抄起步枪吼道,“弟兄们,跟我上!给刘宝子搭把手!”
二十多个团勇跟着他往坡下冲,找了处矮坡作掩护,齐刷刷举枪对准土匪马队。“给我打!”庞义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沈老疙瘩的马耳飞过,惊得那马人立起来。
沈老嘎哒心里一凛:溃兵早跑没影了,再耗下去自己这一百骑怕是要被包在坡上。他狠狠啐了口血沫,马刀一指:“掩护的活儿干完了!撤!”
马队调转方向,踩着同伴的尸体退去。刘宝子勒住马,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弟兄,钢牙咬得咯咯响,马刀往地上一拄,溅起的雪沫子混着血珠打在靴上。
战场渐渐静了,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风吹过山口的呜咽。范老三带着人从西侧过来,脸上沾着血,咧嘴笑:“把总,这仗打得痛快!”
宋把头押着被绑成粽子的占山好过来,往地上一推:“这杂碎想溜,被俺一枪拽住了!”
占山好趴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被团勇踹了一脚才老实。
江荣廷望着坡后远去的土匪残部,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眉头没松开。他知道,沈老疙瘩带着残兵跑了,李占奎还在黑风口,这厮杀,远没到尽头。
江荣廷眉头紧锁,沉声道:“守好头道沟,叫弟兄们埋了尸首,把伤兵都抬回去。”
月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金沟方向,似乎传来了隐约的砂粒滚动声,像在提醒着——这乱世里的仗,还得接着打。
天快亮时,头道沟的风才小了些,裹着血腥味的雪片落在尸体上,慢慢积出层薄白。团勇们沉默地清理战场,没人说话,只有铁锹铲起冻土的闷响,和抬担架时木杆咯吱的呻吟。
宋把头蹲在尸体堆前清点,手指划过每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喉头滚了滚:“老弟兄四十六个,新入伙的娃子三十五个,加上咽喉谷那六十三个,总共一百四十四。”他把数记在烟盒纸上,纸角被血浸得发皱,“伤兵也数清了,轻重加起来九十六,李大夫那边药快见底了。”
刘宝子正指挥人把土匪的尸体拖到坡底,雪被踩成了泥红,他靴底沾着的血冻成了硬块,每走一步都发沉。看见几个裹着灰棉袄的猎户尸体,他猛地停住——那是昨天扛着猎枪赶来的汉子,其中一个嘴角还沾着火药渣,手里的猎枪枪管都打热了。“把他们跟咱的弟兄埋在一处。”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碑上都刻上名,一个不能少。”
庞义带着人清点缴获,在临时搭的雪棚里列了清单:“步枪二百五十六支,子弹五千二十七发,那两门山炮没坏,就是炮手跑了俩,留了个活口。”他顿了顿,指着墙角堆着的马刀和刺刀,“破烂玩意不算,光能用的家伙,够装备半个民团了。”话虽带点硬气,可他看着地上那堆沾血的枪支,突然想起今早抬走的弟兄里,有个刚学会拆枪的新兵,枪还没捂热乎,就成了这一百四十四里的一个。
俘虏被捆在土垒后,除了占山好,还有二十三个没跑掉的土匪,个个缩着脖子,不敢看团勇们通红的眼。庞义踢了踢占山好的腿:“这些杂碎咋处置?咱这些弟兄的命,总不能白没了。”
江荣廷没看俘虏,正蹲在阵亡弟兄的尸体旁,给一个睁着眼的老团勇抹上眼皮。那是跟他从金沟里一起刨砂的弟兄,手上全是老茧,指缝里还嵌着沙粒。“关起来,”他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等喘口气,先留着他们。这些命,这九十六道伤,都得有个说法。”
日头爬到头顶时,团勇们终于歇下来,围在火堆旁啃冻硬的窝头。江荣廷站在土垒上,看着坡下新翻的冻土——那里埋着自己的弟兄,雪压在坟头,像盖了层白孝布。
“弟兄们,”他开口,火堆噼啪的声响突然低了下去,“这场仗,咱胜了。”没人欢呼,只有风卷着火星子打旋。“可胜得疼。一百四十四弟兄埋在这儿,九十六个躺那儿哼哼,这数搁谁心里都沉。”他指了指坡下,“他们是为碾子沟死的,为咱活着的人挡了刀子。”
刘宝子攥着窝头的手在抖,咬下去时硌得牙床疼:“把总,这笔债,咱得记着!”
“记着。”江荣廷点头,目光扫过每个弟兄的脸,“但不光是记仇。”他捡起一支步枪,枪身还沾着血,“他们用命换回来的,是碾子沟的安稳,是咱往后能站着喘气的地方。九十六个弟兄还等着药,这些坟头还等着咱守,这账不能烂。”
庞义把烟头摁在雪里:“下一步咋整?”
“先守好头道沟,”江荣廷把步枪递给身边的团勇,望着黑风口的方向,那里的云沉沉地压着。
火堆旁的团勇们慢慢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混着炭火的光。有人把窝头揣进怀里,抄起枪往土垒上走;有人拿起铁锹,往新坟上再添了一捧土。风还在刮,可这一次,没人再缩脖子——弟兄们就在天上看着,往后的仗,得打得更硬气些,才对得起这些用命护家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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