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陷落、袁继咸殉国的噩耗,如同一声丧钟,重重地敲在南京紫禁城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这座纸醉金迷的都城,瞬间被恐慌的阴云彻底笼罩。
朝会之上,再无半分体统。
马士英脸色煞白,强作镇定地咆哮着“调兵勤王”、“死守南京”,却拿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方略,更无人响应。
阮大铖则躲在一旁,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弘光帝朱由崧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在朝堂上竟失声痛哭,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道:“左良玉来了!他要杀朕!爱卿们,快…快想个法子啊!”
朝臣们面面相觑,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则开始偷偷溜走。
史可法等少数忠直之臣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地呼吁团结御敌,启用黄得功等尚有战力的将领,但在巨大的恐慌和弥漫的失败主义情绪下,他们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
九江的惨状被逃出的幸存者口口相传,在南京城内渲染出地狱般的图景。
官僚、勋贵、富商巨贾们彻底慌了神。什么朝廷体面、忠君报国,在身家性命面前都成了浮云。
南京各城门,车马塞道,舟船拥堵,一片末日奔逃的景象。
官员们脱去官袍,换上便服,携带家眷细软,或向北,假道江北,实则想投奔相对安稳的山东,或干脆隐姓埋名。或向南,经浙江逃往福建、江西。
富商们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重金雇佣镖师护卫车队南下,有的则联系海船,试图从海路逃亡广州甚至南洋。
之前已在刘体纯治下购置产业的江南豪族,此刻无比庆幸当初的“先见之明”,纷纷加派人手,加速将核心子弟和重要资产向青州、登州转移。
连弘光帝本人,也在马、阮的撺掇下,开始秘密准备“巡幸”浙东的计划。皇宫内库的金银珍宝,正被一箱箱打包。
皇帝和重臣尚且如此,军队更是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南京城防形同虚设,守城士兵毫无斗志,甚至监守自盗,参与哄抢。
城内治安急剧恶化,地痞流氓趁乱而起,抢劫商铺、焚烧民宅,昔日繁华的秦淮河畔,如今火光与哭喊声交织,宛如人间地狱。
弘光朝廷,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地挣扎了短短数月后,终于显露出它腐朽崩塌的最终形态。
南京的混乱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难民潮浪涌向四方。与官绅富户的定向逃亡不同,普通百姓的逃难更加盲目而悲惨。
大量来自扬州、镇江、南京乃至江北的平民百姓,扶老携幼,推着独轮车,挑着可怜的家当,沿着运河和官道,如同绝望的蚁群,涌向相对平静的山东北部——刘体纯控制的沧州、德州、青州、登州。
沿途饿殍遍野,哭声震天。
沧州体系各府州县设立的难民接收点人满为患,压力陡增。沿途搭起帐篷,设置了施粥点。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希望百姓们能够活下来。
谍报司陈有银的人手混迹其中,紧张地甄别着可能的奸细。
但同时,这庞大的人口流入,也带来了劳动力和市场潜力。
刘体纯严令各地,尽力赈济,开粥棚,设医棚,组织难民参与屯田和工坊建设,变负担为助力。
一句“沧州有活路,不饿死人”的口碑,在难民中悄然流传,吸引着更多人北上。
更多的难民则选择了南下的道路。他们翻山越岭,涌向福建(八闽)、江西(赣鄱)、广东(岭南)等相对偏远、尚未直接卷入战火的地区。
这些省份的地方官府面对突如其来的难民潮,措手不及,或设卡阻拦,或勉强收容,社会秩序和经济承受着巨大考验。
这些南下的难民中,也混杂着不少失意的士子、落魄的官员和心怀故国的义士,他们的到来,将在未来为南方等地抗清力量播下种子。
就在南京陷入末日混乱、难民潮席卷南北之际,引发这场滔天巨浪的源头——武昌,却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与压抑之中。
左良玉那具曾经威震湖广的雄健身躯,在九江“大胜”后不久,竟轰然倒下。或许是长期的积郁、或许是急火攻心、或许是酒色掏空了身体,更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报应。
他病倒了,而且病势汹汹,药石罔效。曾经鹰视狼顾的双眼变得浑浊无光,只能虚弱地躺在病榻之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父帅!父帅!” 其子左梦庚跪在榻前,满面忧急,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和…期待。
他早已被视为左军的继承人,然而,他深知自己无论是威望、能力还是手腕,都远不及父亲。父亲若在,尚能震慑住麾下那些骄兵悍将和各怀鬼胎的部属;父亲一去,这庞大的军队立刻就会变成一头难以驾驭的凶兽!
病榻旁的阴影里,谋士黄澍眼神闪烁,低声对左梦庚道:“少帅,侯爷病体恐难回天。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掌控大局!九江之财虽丰,然坐吃山空。南京马阮未除,清虏又虎视眈眈…前途多艰啊!”
黄澍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刃,扎进左梦庚的心里。他当然知道前途多艰。
九江的“胜利”更像是一剂透支生命的大补药,军队因劫掠而更加骄纵难制,与南京彻底撕破脸,清廷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
左良玉在病痛的折磨中,有了片刻清醒,这回光返照一刻,他似乎也看到了儿子眼中的恐惧和军帐外涌动的暗流。
他挣扎着想说什么,想嘱托什么,想警告什么…但最终只化作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和沉重的喘息。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黄澍那张看似恭谨的脸,心中或许掠过一丝悔恨?他引以为傲的“清君侧”大业,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被洪承畴和多尔衮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笑话,不仅加速了南明的灭亡,也将自己毕生经营的家业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武昌左军大营内,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各营将领心思各异,有的盘算着九江抢来的财富如何分配,有的担忧南京的反扑或清军的动向,有的则开始私下串联,思考着在左良玉死后,是继续跟着少帅左梦庚这条前途未卜的船,还是另寻出路。
左梦庚在黄澍等人的簇拥下,开始紧张地接手军务,试图树立权威,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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