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堂屋的大门一关上，就隔绝了院外的嘈杂，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林老头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三个儿子：“都说说，要不要带村里人种烟叶，你们心里有啥主意？”
林山先开口“爹，我没别的想法，都听您的。”
林海继续当个应声虫，跟着点头说“我也听爹的，您说了算。”
林呈心里清楚村民的心思，林家出了举人，大家虽羡慕，却没多少嫉妒，毕竟功名难考，自家没那读书的料子。
可种烟叶一年能赚几百两，这是肉眼可见的实惠，谁都坐不住。
但这事终究得看老爹的主意，老爹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处理乡邻关系比自己周全，没见大哥二哥都不表态吗？
他便也说道“我也听爹的，您拿主意就行。”
得到三个“都听爹的”的答案，林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桌沿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说到底，种烟叶的法子我们也是跟别人学的，现在村里人想学，我们没理由拦着。”
“我琢磨着，第一年先带姓林的人种，第二年再教外姓的乡亲，若是一次性带着全村人一起种烟叶，万一明年烟叶降价，或是遭了灾，大家亏了本，咱们可就成了‘罪人’；先带着林家人种，真出了意外，咱们族里人也能互相帮衬一把，好应对。”
林呈三兄弟都没意见。
林呈补充了几句“爹，最好别白教。”
林老头眼里闪过一丝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想学种烟叶的，每家出一个壮丁，来咱们家帮五天工，人工不值钱，他们肯定愿意，咱们家也能趁这功夫，把种烟的细节慢慢教给他们，还能省些自家干活的力气。”
商量定了，林老头就去找村长和族长，把方案一说，两人都赞“想得周到”——族里人占了一年先机，外姓人虽要等，却也知道“亲疏远近”，不会有太多不满。
两人还不住夸赞林家“顾念乡邻，不偏私”。
不出一个时辰，“林家第一年只教林氏族人种烟叶”的消息就传遍了南关村。
刘大勇家的饭桌上，气氛却格外压抑。
刘婆子放下筷子，唾沫横飞地抱怨：“这林家也太小气了！凭什么只带姓林的发财？心黑的东西，迟早吃东西呛死！”
王月抱着小儿子，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躲过婆婆的口水。
她低头给孩子喂粥，没接话。
刘大勇和弟弟刘二勇闷头吃饭，谁也不敢搭腔——他们都知道，娘一发起脾气，谁劝都没用。
刘婆子骂了半天，见没人理自己，眼睛一转，伸脚踢了踢身边的小儿媳：“你倒是说句话啊！”
小儿媳立刻会意，顺着她的话头说：“娘，咱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要不……去求求林家人？让他们也带上咱们种烟叶呗？”
刘婆子故意愁眉苦脸：“可林家人说了，第一年只教姓林的，咱们又不姓林，人家能答应吗？”
“话不能这么说！”小儿媳意有所指地说，“只带姓林的种烟，这话是林老头说的，他家不是还有个能做主的举人老爷吗？若是举人开口，林老头肯定会同意的！再说……谁说咱们家没有姓林的？”
她朝王月怀里的孩子努了努嘴，提醒婆婆，别忘了那孩子是林家的种。
刘婆子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看向王月：“老大家的，要不……你去求求林家人？”
王月抬头看向丈夫刘大勇，眼里带着一丝求助。
刘大勇皱起眉头，终于开口：“娘，您这是干什么？人都说了，后年就教我们，您偏要让月娘去求人，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
“我为难她？”刘婆子猛地摔了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起来，“哎呦喂！都来看看啊！我这苦命的老婆子！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还帮着媳妇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大勇被她这一闹，瞬间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再也不敢说话。
王月心里掠过一丝讽刺，却丝毫没感到意外，因为每次都是这样。
刚成婚时，她还想着跟丈夫好好过日子，可每次婆婆作妖，丈夫不是装死就是妥协，早把她的心凉透了。
她没说话，继续给孩子喂粥，仿佛没听见地上的哭闹。
这时，大儿子刘强端着空碗从外面回来，看到坐在地上的奶奶，好奇地问：“奶，你怎么坐在地上？”
刘婆子见大孙子回来，哭得更响了“还不是你那作孽的爹娘！你娘撺掇你爹跟我作对，把我气成这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刘强走到王月身边，小声喊了句“娘”，眼里满是担忧。
王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娘没事，你先去把碗放好。”
刘婆子本想让大孙子帮自己“讨伐”王月，却看到他们母子俩温情互动，火气更旺了。
爬起来走到王月身边，指着王月破口大骂：“你个不守妇道的贱货，还敢给我甩脸子！我看你是不想在刘家待了！”
王月怀里的小儿子刘壮突然挣扎着要下地，跑到刘婆子面前，小手推了她一把，奶声奶气地骂“坏人！不许骂娘！”
刘婆子被推得一个趔趄，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刘壮“你个小野种！敢推我！”
王月一把抱起刘壮，转身就往房间走，“砰”地一声关上门，还上了锁。
她捂住儿子的耳朵，任由刘婆子在门外踢门咒骂。
心里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要是婆婆死了就好了。
门外的咒骂声还在继续。
刘大勇蹲在地上抱着头一言不发，刘二勇夫妻俩躲进了房间。
刘强站在院子里，眼里满是无措。
刘家的闹剧暂且不论，不管村里人心如何浮动，种烟叶终究是明年的事，眼下村里人最要紧的，还是抓紧秋收。
林呈这次没提跟着去地里收粮的话，一是家里来了好些族人来帮忙，他们家里已完成了秋收，特意来林家帮工，完成林老头提出的每家免费帮五日的要求。
二是林呈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答应了买十五亩地作为族产，现在该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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