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晚，白日的燥热被微凉的晚风悄然带走。墨蓝色的天幕上，繁星如同被打碎的钻石，疏疏朗朗地散布着，簇拥着一弯清亮的下弦月。远离市中心的别墅区，空气清新，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湿润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蝉鸣，更衬得周遭一片宁静。
别墅二楼的宽敞露台，是欣赏这片静谧夜景的绝佳位置。藤编的桌椅摆放其中，角落里的驱蚊灯散发着柔和的紫光，几盆茂盛的绿植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苏晚洗完澡，穿着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裙，外罩一件同材质的薄款长袍，赤脚踩在微凉的原木地板上，走到了露台。晚风立刻拂面而来，吹动她半干的长发和柔软的袍角，带来一阵舒爽。
她没想到，顾晏舟也在。
他背对着她，倚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身上是深色的家居服，比平日西装革履的样子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他微微仰着头，望着远处的星空，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背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修长而略显孤寂的影子。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自从鬼屋团建之后，两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与微小的尴尬，并未随着时间完全消散，反而如同酝酿中的酒，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发酵。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拢了拢睡袍的衣襟，轻声开口：“还没睡？”
“嗯。”顾晏舟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被风吹拂的发丝和清丽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自然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出来透口气。”
他转身走到藤椅边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苏晚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桌上放着一本她看到一半的小说和一碟新鲜的水果。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露台上只剩下风声，遥远的虫鸣，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苏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还有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深邃的眼眸。他安静地喝着酒，目光投向远方璀璨的城市灯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她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新婚夜的协议，彼此疏离而客套；到拍卖会上他因为她多看一眼而拍下天价拍品的强势；赛车场上他因为她惊险超车而失控的心跳；病中他脆弱地攥着她的手依赖呢喃；雨夜里他带着责备却无比担忧地将她拥入怀中；还有鬼屋里，那坚实温暖的怀抱和耳边如擂鼓般、为她而狂跳的心音……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闪过。
最初那份冰冷的协议，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太多协议之外的情感和牵绊所覆盖。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变得复杂而深刻，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设定。
可是，那纸协议，那份“交易”的起点，始终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她的心底。他不说，她不敢问。生怕一旦问出口，得到的答案，会打破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如同泡沫般美好却脆弱的平静。
然而，今夜星光太好，晚风太柔，气氛太宁静。而他，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褪去了白日所有的锋芒，显得真实而……让人心生勇气。
那份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关于他们关系本质的疑问，如同藤蔓般，在这样美好的夜色里，悄然滋生，疯狂蔓延，几乎要冲破她所有的克制。
她看着他被月光柔化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重而又带着某种期盼地跳动着。
也许……是时候了？
需要一个答案，来确认她所有的悸动、所有的沉溺，并非自作多情。
需要一个答案，来为这段始于荒诞的关系，寻找一个清晰的、属于现在的定位。
露台的夏夜，宁静而美好，却也在无声中，酝酿着一场关乎真心的、勇敢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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