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对百艺阁的震撼与好奇，霍天渊沿着青石板路继续前行。越是深入这片建筑群，他越是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梯度”。
空气中的灵气不再像刚踏入时那般均匀活跃，而是开始呈现出明显的流向性——如同百川归海，丝丝缕缕地朝着那些核心殿宇汇聚而去。越往外围走，灵气便越发稀薄，连带着周遭的环境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恢弘的殿宇、精致的楼阁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单调的功能性建筑：堆放杂物的仓库、处理普通材料的工坊，以及一些他暂时辨认不出用途的低矮房屋。往来弟子的衣着也不再光鲜，大多穿着统一的、颜色黯淡的杂役服饰，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被生活磋磨后的疲惫与麻木，少了几分核心区域弟子那种由内而外的精气神。
他按照路牌的指引，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也让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散。
他已走到了百艺阁建筑群的最边缘，紧挨着一片未经开发、杂草丛生的山壁。在这里，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面朝着远处那片灵气氤氲、光华流转的“仙家胜境”，静静地匍匐着一排石屋。
是的，匍匐。这是霍天渊看到它们时的第一感觉。
这些石屋低矮得有些过分，屋顶似乎只比霍天渊高出两个头不止，以他的身高，伸手便能轻易摸到屋檐。墙体是由大小不一的粗糙山石胡乱垒砌而成，石块之间的缝隙用灰泥勉强填补，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长着青苔的石头本体。岁月在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水渍、风化的裂纹随处可见，使得整排石屋看起来不是被建造出来的，而是从这山壁边缘自然生长出来的、一片灰暗的苔藓或菌类。
与远处那些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飞檐如翼的殿宇相比，这里简陋得近乎寒酸，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精心雕琢、灌注了无数心血与灵力的仙家楼阁；另一边，则只是提供最基本遮风避雨功能的原始居所，是这片繁华之地被遗忘的角落。
一条浑浊的小水沟沿着石屋前蜿蜒流过，散发出淡淡的、不太好闻的气味，似乎是某些工坊废水的排放处。屋前空地上，晾晒着一些打着补丁的灰色衣物，在稀薄的灵气和略显污浊的空气里无精打采地飘荡。几个与他穿着同样灰色杂役服的弟子，正坐在屋前的石墩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方辉煌的建筑群，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霍天渊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地的灵气浓度，已经稀薄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如果说核心区域是灵气奔涌的大河，山门处是潺潺的小溪，那么这里，几乎就是即将干涸的泥沼。在这里修炼，效果恐怕还不如他在战府时利用玄冥戒偷偷修炼来得快。
“这就是……杂役处。”霍天渊站在石屋前，沉默了。
他一间间看过去，大部分石屋都关着门，偶尔有几间敞开的，可以看到里面同样简陋的布局——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子，仅此而已。光线昏暗，地面是坑洼的泥地，连像样的石板都没有铺。
他找到了位于这排石屋中间、门口挂着一个歪斜木牌、写着“管事房”字样的那一间。与其他石屋相比，这一间也并未显得特殊，只是稍微大了些许而已。
站在管事房门口，霍天渊再次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一片蒸腾着灵气与活力的百艺阁核心区域。丹房的药香似乎还能隐约闻到，炼器坊的锻打声也变得遥远而模糊，符箓堂的灵光在这里看来，只是天边一抹微弱的亮色。
强烈的对比，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彻底清醒。
仙门，并非处处仙境。这里有站在云端、汲取精华的天之骄子，也有匍匐于地、默默支撑的基石。而他自己，毫无疑问，就是这基石中最不起眼的一块。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边缘之地的空气，带着山石的土腥、水沟的微腐以及一种……属于底层挣扎的、沉闷的气息。
没有抱怨，没有愤懑。在战府的经历早已教会他，抱怨是最无用的情绪。他整理了一下因为赶路而略显凌乱的灰色杂役服，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顺从和机灵的神色，抬手，敲响了管事房的木门。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边缘之地回荡，显得有些突兀。也敲响了他在这云雾山底层，真正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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