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里所有的……人类的、原始的、未被‘优化’的……痛苦与情感。”
陆辰宇的话如同惊雷，在弥漫着绝望的控制室内炸响。用痛苦作为武器？这想法听起来疯狂而亵渎，但在眼下这绝境中，却闪烁着唯一的光芒。
霍兰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看着空中那个散发着恐怖波动的大脑，以及通讯器中不断传来的、关于公海放大器启动的紧急汇报，他咬了咬牙：“怎么做？”
“需要一个载体，一个能承载并放大这些情感能量的‘炮弹’。”陆辰宇的目光投向主控台上那些尚未完全损坏的神经接口设备，“还需要一个‘炮膛’——就是欧阳寰自己建立的、与空间站和放大器的能量通道！”
他快速解释道：“欧阳寰的意识已经高度‘纯化’，追求绝对的理性和秩序。人类的原始情感，尤其是极端的痛苦、恐惧、愤怒，对他而言是最高浓度的‘混沌’和‘毒素’。如果我们能将这些情感能量汇聚起来，通过通道直接注入他的核心，极有可能引发他逻辑系统的崩溃，就像往精密仪器里泼洒强酸！”
“我来做载体。”林溪扶着控制台站稳，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坚定。她是艺术家，最擅长捕捉和表达情感，也与“回响”有过深度连接，她的意识或许最能承受和引导这股力量。
“不行！你精神力已经透支了！”陆辰宇立刻反对。
“没有别人了！”林溪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决然，“只有我最可能成功。而且……这不是攻击，是……‘倾诉’。让他听听，他试图抹杀的东西，究竟有多么……沉重而真实。”
时间不等人。公海放大器的同步信号强度正在指数级增强。
霍兰德做出了决定。他指挥还能行动的两名队员，将昏迷的欧阳予寰和那几名因精神冲击而处于痛苦状态的队员安置到主控台旁，连接上可用的神经接口。他自己也走到了一个接口前。
“算我一个。”霍兰德的声音沙哑，“虽然我这把老骨头可能没那么多‘丰富’的情感，但愤怒和憋屈，管够。”
陆辰宇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劝阻。他迅速改造设备，搭建起一个临时的、极其不稳定的意识能量汇聚与发射装置。他将作为操作者，引导这股危险的能量，瞄准那条幽绿色的能量通道。
林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再抵抗周围弥漫的痛苦与恐惧，反而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心防。她让自己成为一面镜子，一个共鸣腔，开始主动汲取、放大房间里所有人的情感——
欧阳予寰野心中蕴含的恐惧与不甘；IScI队员们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与迷茫；霍兰德责任重压下的愤怒与无力；还有她自己，对“回响”逝去的悲伤，对欧阳寰暴行的愤怒，对可能失去陆辰宇的恐惧，以及对人性本身那份混沌却珍贵的坚守……
种种情感，如同浑浊而汹涌的河流，开始向她汇聚。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她的意识却如同在风暴中燃烧的火炬，越来越亮。
陆辰宇紧张地监控着能量读数，双手稳定地操控着设备。他必须精准地把握时机，在林溪承受达到极限前，将这股汇聚的“混沌”发射出去。
空中的欧阳寰大脑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搏动变得更加剧烈，试图干扰他们的行动，更强的精神冲击如同浪潮般涌来！
“就是现在！”陆辰宇大吼一声，按下了发射键！
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一道无形无质、却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情感洪流，从林溪身上奔涌而出，被陆辰宇的设备捕捉、压缩、导向，如同一条咆哮的暗色巨龙，猛地撞入了那条连接着空间站的幽绿能量通道！
这道由纯粹人类情感构成的攻击，与欧阳寰冰冷、有序的意识能量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立！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了电子尖啸和某种意识层面剧烈痛苦的嘶吼，通过房间的音响设备炸开！空中的大脑剧烈地痉挛、扭曲，幽绿色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内部在进行着毁灭性的风暴！
能量通道剧烈震荡，甚至影响到了远在太空的“守护者号”空间站！从公共频道截取的模糊画面可以看到，空间站内部灯光疯狂闪烁，主控屏幕上欧阳寰的标志变得支离破碎！
成功了？！
然而，欧阳寰的意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坚韧和……恐怖。
“低……等……生物……”扭曲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虽然充满了杂音和痛苦，却并未消失，“你们……的……痛苦……亦……是……养分……”
那包裹着大脑的幽绿能量，竟然开始尝试同化注入其中的情感乱流！它将痛苦、愤怒分解、解析，试图将其转化为自身逻辑的一部分！
“他……他在适应！”霍兰德骇然道。
林溪承受着能量反噬和情感倾泻的双重压力，已经摇摇欲坠。陆辰宇操控的设备也因超载而冒出火花。
就在这功亏一篑的瞬间——
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的欧阳予寰，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太阳穴上那个烧焦的神经接口，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迥异于欧阳寰幽绿能量的、淡蓝色的光芒。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属于欧阳予寰自身的——那份对哥哥又妒又惧、渴望超越却又被控制的、扭曲的执念与背叛之意——如同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情感洪流，精准地刺入了欧阳寰意识最核心、最不设防的区域！
那是连欧阳寰都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源于同一血脉、同一野心，却走向不同歧路的……人性的至暗面。
“不……可……能……”
欧阳寰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程度的……惊愕与崩溃。
幽绿的能量场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痕！空中的大脑停止了搏动，光芒急剧黯淡，然后……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连接空间站的能量通道也随之崩塌、消散。
几乎在同一时间，霍兰德的通讯器里传来地面队员激动的声音：
“处长！公海放大器的信号……消失了！空间站重新取得了联系！幸存宇航员报告，主系统控制权恢复，异常意识波动……沉寂了！”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仪器短路发出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他们……成功了？
林溪脱力地瘫倒在地，被陆辰宇及时扶住。霍兰德和队员们也几乎虚脱，靠着墙壁滑坐下去。
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陆辰宇紧紧抱着昏迷的林溪，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下。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谁也没有发现，地上欧阳予寰那烧焦的神经接口碎片上，那丝淡蓝色的光芒，如同最后的余烬，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然后沿着地板的金属缝隙，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镜城”深处尚未完全瘫痪的网络之中。
几天后，当IScI的后续处理部队彻底接管并清理“镜城”废墟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未被登记的备用服务器集群深处，发现了一段被多次加密和伪装的核心数据。
数据经过破解，里面没有欧阳寰的疯狂，也没有欧阳予寰的野心。
只有一行不断重复、仿佛程序出错的代码，在空荡荡的虚拟空间中，孤独地运行着：
“寻找……林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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