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理智迅速压倒了狙杀目标的冲动。
用望远镜观察，终究隔着一层，无法获取最关键的对话信息。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世界里，想要弄清楚这群帝国士兵的真实目的，林夜有更高效、更安全的手段。
他放下望远镜，从战术背包侧袋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硬壳盒子。打开它，一架折叠起来的四轴无人机正静静地躺在海绵衬垫中，充满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未来科技感。
这是“大疆御 mavic 3”的军用魔改版，续航时间更长，抗干扰能力更强，最重要的是，它的电机经过特殊处理，在五十米高度之上，噪音几乎可以与风声融为一体。
凯尔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虽然见识过林夜拿出的各种“炼金奇物”，但眼前这个能自己飞的金属小玩意，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
林夜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熟练地展开机臂，检查了一下电池电量，然后将配套的平板电脑与遥控器连接。随着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无人机螺旋桨发出一阵微不可闻的嗡鸣，平稳地垂直升空，像一只敏捷的黑色猎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灰蒙蒙的天空。
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清晰的实时画面被传输了过来。
林夜推动摇杆，无人机轻巧地越过山脊，朝着下方的村庄飞去。他将飞行高度维持在八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地面上的人就算抬头，也只会把它当成一只不起眼的飞鸟。
画面迅速拉近，村庄中央的空地上，帝国士兵和村民们的对峙一览无余。林夜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开启了定向拾音和数字变焦功能。
镜头以一种远超人类视力极限的平滑速度向前推进，精准地锁定了那位满脸刀疤的帝国军官和跪在他面前的老村长。同时，经过降噪处理的对话声，也清晰地从平板的扬声器中流淌出来。
“……巴克利军爷，求求您了！今年的收成真的不好，春天大旱，秋天又涝，村民们自己都要吃不饱了，实在是凑不出更多的粮食了啊！”老村长的声音沙哑而卑微，他枯瘦的身体趴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泥土，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被称作巴克利的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他用马鞭的末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皮靴，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东西，别跟我哭穷！”巴克利的声音粗暴而响亮，“这是帝国法令！为了支援前线，抵抗北境蛮族的入侵，所有行省都必须额外征收百分之三十的‘战争附加税’！这是每个帝国子民应尽的义务，你想抗税吗？”
“不敢，不敢！”老村长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磕头，“我们怎么敢违抗帝国的法令。只是……只是这实在是太多了。您看，这是我们全村人东拼西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所有余粮了，您行行好，先收下，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再宽限我们一些时日吧……”
他说着，指向旁边几个破旧的麻袋，里面装着一些看起来干瘪瘦小的麦粒，分量少得可怜。
巴克利瞥了一眼那些粮食，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
“就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他猛地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了最前面的一个麻袋上！
“砰！”
麻袋应声破裂，本就为数不多的麦粒混合着尘土，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村民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泣声。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孩子过冬的口粮！几个妇人下意识地想冲上去，却被身旁更为理智的家人死死拉住，只能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军官。
巴克利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快意，他享受这种掌握别人生死，肆意践踏他们尊严的感觉。
“锵——”
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马刀，雪亮的刀锋在阴沉的天色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他用刀尖指着老村长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东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天！三天之内，把税给我交齐了！一粒都不能少！否则，我就以‘叛国通敌’的罪名，把你们全村，男人、女人、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去矿山当奴隶！听清楚了吗？！”
森然的杀气伴随着话语笼罩了整个空地。村民们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刀锋的威胁下，瑟瑟发抖，眼神空洞。
老村长瘫软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一群贱民！”
巴克利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收刀入鞘，翻身上马，对着手下喝道：“我们走！”
马蹄声响起，这队帝国士兵耀武扬威地离开了村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群陷入绝望的村民。
山脊上，林夜默默地操控着无人机返航，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天空。他关掉设备，整个过程中，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眼神却愈发深邃冰冷，宛如一口不见底的寒潭。
屏幕上那嚣张的嘴脸，那被肆意踢翻的粮食，那村民们麻木又绝望的眼神，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能触动他内心深处那根名为“秩序”的弦。
这不是游戏里的Npc，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唉……”一旁的凯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悲哀，“这就是帝国的边境，早就烂到根子里了。这些税收官，名为征税，实为抢劫。他们上报给上面的数字是一回事，实际收到自己口袋里的又是另一回事。这种事情，在边境太常见了。”
林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无人机收回盒子里，动作冷静而有条不紊，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电影。
凯尔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也被这种无力改变的现状打击到了，便安慰道：“林夜，我们还是别管闲事了。这些人是帝国的正规军，我们惹不起。这个村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林夜扣上盒子的卡扣，终于抬起头，看向凯尔。
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同情，也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让凯尔感到陌生的，近乎于冷酷的平静。
“不。”林夜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不仅获得了重要的情报，还看到了一个机会。”
“机会？”凯尔愣住了，完全跟不上林夜的思路。这明明是一个死局，哪里来的机会？
林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猎人看到了落入陷阱的猎物。
“一个收服本地势力的契机。”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再次投向山下的村庄，那眼神，仿佛是在审视一张沙盘，一个游戏地图的初始点。
巴克利军官以为自己掌握着绝对的武力，掌握着村民的生杀大权。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几十米高的空中，有一双眼睛将他所有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他更不会知道，他自以为是的威慑和最后通牒，为他自己，也为他的小队，敲响了丧钟。
对于林夜这个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玩家”而言，这个世界最大的武器，不是刀剑，不是魔法，甚至不是他军火库里的枪炮。
而是信息。
信息不对称，在此刻，正以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展现出了它足以撬动现实的，那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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