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火焰在指尖安静跃动，映得沈墨右眼的瞳孔也仿佛染上了一层冰冷的灰翳。他凝视着这缕新生的力量，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质感——不再是纯粹的否定与湮灭，而是多了一丝混乱的狂暴与“镜”之规则的诡异洞察。
如同淬毒的匕首，危险，却更加致命。
维生舱的监测数据已趋于平稳，尖锐的警报声早已停歇。体内那场规则层面的战争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左眼处的混乱能量和标记碎片在新生的灰色火焰回路压制下，陷入了某种蛰伏状态。虽然隐患仍在，但至少，他重新夺回了部分主动权。
是时候了。
他心念微动，指尖的灰色火焰无声熄灭。他坐起身，能量导管自动脱离。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滞涩的身体，尤其是被柔性材料固定的右臂，传来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深沉的酸麻与无力感。伤势未愈，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
他走到那扇银色大门前，没有尝试强行破开——那毫无意义。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几秒钟后，大门无声滑开。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通道或守卫，而是一个更加广阔、同样充满科技感的纯白色空间。那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台前，背对着他。控制台上方，悬浮着无数闪烁的数据流和全息影像，其中大部分都与海都市当前的状况相关——能量分布图、异常活动热点、伤亡统计、以及……三个依旧缓慢运转的节点核心影像。
“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路。”中年男人没有回头，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
沈墨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那些全息影像。老电厂节点的崩溃迹象明显，能量光柱极其不稳定，但其深入地底的“根系”似乎仍在顽强地抽取着能量。市中心和城东的节点虽然光芒黯淡，运转缓慢，却透着一股更加沉稳、更加根深蒂固的气息。罗鸣的计划，确实未被完全阻止。
“你的‘镜界’涟漪，效果不错。”沈墨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以及某种冰冷的意味。
中年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风险与收益并存。我们只是提供了催化剂，真正完成蜕变的，是你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沈墨被固定着的右臂，以及左眼处那层覆盖着微光的薄膜上。“伤势恢复程度，百分之六十三。能量核心稳定性，未知。新力量可控性，初步确认。综合评估，具备有限行动能力。”
一串冰冷的数据从他口中报出。
“所以？”沈墨挑眉。
“所以，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直到完全恢复。”中年男人语气不变，“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去处理一些……‘私人’事务。”
“私人事务？”沈墨右眼微眯。
中年男人抬手在空中一点，一副新的全息影像展开。影像中显示的，是那片沈墨曾经藏身、小豆子和其他流浪儿所在的废墟区域。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那片区域被一层稀薄但确实存在的灰白色能量场笼罩着，几个代表着生命反应的光点在其中闪烁，显得孤立无援。影像边缘，还有一些代表着异变体或低阶皈依者的猩红光点正在游弋，似乎被那能量场吸引，逐渐形成包围之势。
“罗鸣网络的残余力量，似乎对某些特殊的‘情绪源’或‘能量异常点’很感兴趣。”中年男人淡淡道，“你的那些……小朋友所在的地方，能量 signature （特征）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吸引了不必要的注意。我们的主力正在应对三个主要节点和地脉网络的威胁，暂时无法分兵处理这种边缘区域的零星事件。”
沈墨看着影像中那几个微弱却固执闪烁的生命光点，尤其是其中一个相对活跃的光点——那是小豆子。他仿佛能透过影像，看到那个瘦小身影脸上紧张却强作镇定的表情。
左眼处，那新生的灰色火焰回路微微悸动了一下，带来一丝冰冷的刺痛，同时也带来一种更加清晰的……感知。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那片区域弥漫的恐惧、无助，以及一丝……与他相关的、微弱的意念残留？是因为他之前在那里停留过？还是因为小豆子与他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官方在逼他做出选择。用这种看似“放任”，实则精准拿捏的方式。
他们需要他这把危险的刀，去清理他们无暇顾及的角落，同时也在测试他新力量的效果和……可控性。
沈墨沉默了片刻，右眼中灰芒流转。
“我需要装备。”他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中年男人似乎早有所料，微微颔首。旁边一个平台无声升起，上面摆放着一套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材质特殊，似乎具备一定的能量抗性和隐匿功能。旁边还有一把造型简洁、通体哑光的短刃，以及几个小巧的、不知用途的装置。
“制式装备会暴露你的行踪。这些是研究院的试验品，功能单一，但足够隐蔽。”中年男人解释道，“短刃经过特殊处理，可以一定程度上传导能量。其他装置是简易的医疗包和能量补充剂，效果有限。”
沈墨没有多问，走上前，用左手利落地换上作战服。动作间，能感受到布料下身体各处传来的隐痛和虚弱，但他面无表情。他将短刃插在腿侧的刀鞘中，将那几个小装置收入口袋。
“通道在那边。”中年男人指向空间一侧，那里无声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口，外面是深邃的、仿佛通往地底的黑暗。
沈墨最后看了一眼全息影像中那片被灰白能量场笼罩的废墟，以及其中那几个微弱的光点。
没有告别，没有感谢。
他迈开脚步，一步踏入黑暗之中。
身影消失的瞬间，出口无声闭合。
纯白空间内，只剩下中年男人一人。他静静地看着沈墨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见：
“危险的兵器……希望这把双刃剑，不会最终伤及持剑之人。”
控制台上，代表沈墨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的数据依旧在跳动，只是信号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力量刻意干扰、遮蔽了。
***
黑暗的通道并非直线向下，而是曲折蜿蜒，仿佛穿梭于城市地基的缝隙之间。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没有任何光源，但对于沈墨而言，右眼那新生的灰色火焰带来的微弱视觉增强，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和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
他走得不快，一边适应着新装备和依旧虚弱的身体，一边仔细感知着周围。
左眼处的灰色火焰回路稳定运转着，不仅压制着内部的混乱，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感知力场。这种力场不同于之前罪业之火的直接“观看”，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回声定位”。能量流过墙壁、空气、甚至脚下的大地，将反馈回来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和信息碎片，在他意识中勾勒出一幅模糊却立体的周围环境图谱。
他甚至能“听”到更远处，来自地面之上的、混乱的能量嘶嚎和精神污染的低语。
这种感知方式更加隐蔽，消耗也更低，但范围和精度似乎不如之前的罪业之眼。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隐约的风声。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被杂草和废弃物半掩着的、通往地面的排水口。
沈墨拨开障碍，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外面正值黄昏，或者说，是这片区域永恒的、被能量阴云笼罩的灰暗时刻。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远处依稀可见扭曲的建筑轮廓和偶尔闪过的能量光芒。空气中弥漫着远比“静滞之间”浓烈百倍的硝烟、血腥和疯狂的气息。
他正处于一片废弃工厂的边缘，与他之前藏身和小豆子他们所在的那片废墟区，隔着几条断裂的公路和荒芜的田野。
他闭上右眼，全力催动左眼处的灰色火焰回路。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质感的感知波纹，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同。
不再是色彩斑斓的罪业，而是由无数明暗不一、性质各异的能量线条和波动构成的、更加抽象却也更加本质的图景。大地深处，隐约有代表地脉能量的暗流在涌动；天空中，充斥着狂暴的混乱能量和细微的精神污染碎片；而在远处那片目标废墟区域，果然笼罩着一层稀薄但粘稠的灰白色能量场，如同一个不断散发着诱惑信号的……陷阱。
能量场内部，几个相对温暖、但充满恐惧波动的生命光点清晰可见。而在能量场外围，数十个代表着嗜血与混乱的猩红光点，正如中年男人所示，缓缓聚拢，形成合围之势。
甚至，沈墨还“看”到，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道更加凝练、带着冰冷恶意的灰白色能量线条，正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视着那片废墟。
不止有低级的异变体，还有一个……大家伙。至少是精英级别的皈依者，或者某种被催化出来的特殊异变体。
官方的“情报”，果然有所保留。
沈墨缓缓睁开右眼，灰芒一闪而逝。
他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手指，感受着那柄哑光短刃冰冷的触感，以及体内那虽然微弱、却已然出鞘的……灰色火焰。
猎手，重返猎场。
虽然状态不佳，虽然前路未卜。
但獠牙已砺，只待饮血。
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了黄昏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被围困的废墟，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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