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内，死一般寂静。
陆瑾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吕慈。
这可是吕慈！
异人界能止小儿夜啼的狠角色，杀人不眨眼的疯狗，现在居然跪得这么标准，这么丝滑，还自称“外门弟子”？
这是什么新型碰瓷吗？
“《如意劲》？”
李玄霄终于舍得将视线从龟甲上挪开，落在了吕慈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就是你那个能把人捏成麻花，搞出什么‘思想者’‘望乡’行为艺术的红手手？”
噗！
陆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师叔祖您这形容……太笋了！
跪在地上的吕慈身子猛地一僵，老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他引以为傲，震慑无数宵小的绝技，在道尊口中，居然成了……捏麻花的红手手？
这羞辱，比当众抽他一百个耳光还难受！
可他不敢有半点不敬，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苦涩与哀求。
“是……正是。只要道尊能救出家兄残魂，吕家《如意劲》完整心法，双手奉上！吕家……吕家愿世代为三一门看门护院！”
这话一出，陆瑾彻底不淡定了。
我的乖乖！
这可是吕家的《如意劲》啊！八奇技之下最顶尖的传承之一！就这么送了？还附带一个吕家当保安？
这手笔，简直是下了血本！
李玄霄却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仿佛听到的不是什么绝世功法，而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他目光再次落到那柄悬浮在空中，瑟瑟发抖的妖刀村正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这破刀太脏，别污了我的山。”
他站起身，掸了掸青色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去外面处理。”
说罢，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陆瑾。
“陆瑾，带上他，跟上。”
“啊？哦！好嘞！”陆瑾一个激灵，赶紧应下。
去外面？去哪？后山小树林吗？
吕慈也懵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满脸不解。
李玄霄却懒得解释，只是平静地朝前迈出了一步。
一步。
就这么简单的一步。
他的身影便如同水墨滴入宣纸，瞬间晕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炁劲残留，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这……”吕慈彻底傻眼了，活了快一百年，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段。
“别这了那了，老吕，抓稳了！”
陆瑾一把薅住吕慈的后领，另一只手飞快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手指在上面飞速掐诀。
“师叔祖这是量子纠缠级别的旅游套餐，免费体验，你赚大了！”
话音未落，罗盘上青光大作，包裹住陆瑾和吕慈两人。
“嗖！”
吕慈只觉得眼前一花，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前一秒还在古色古香的藏经阁，下一秒脚下就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耳边是刺耳的鸣笛声。
还没等他看清是哪个城市，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嗖！”
这次是漫天黄沙的无垠大漠，热浪扑面而来。
“嗖！”
又是冰天雪地的极地冰川，寒风刮得他脸皮生疼。
“嗖！”“嗖！”“嗖！”
短短十几秒，陆瑾带着吕慈跟玩跳一跳似的，连续进行了十几次空间跳跃，每一次的落点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吕慈一张老脸已经从酱紫变成了惨白，又从惨白变成了铁青，堂堂十佬之一，此刻被晃得七荤八素，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当他双脚终于再次踩到坚实的地面时，整个人腿都软了，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海风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荒无人烟的海岛，碧海蓝天，沙鸥翔集。
不远处，李玄霄正背手站在悬崖边，青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神情淡漠，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世纪。
那悠闲的样子，好像不是瞬移过来的，而是坐着头等舱，喝着香槟，顺便做了个SpA才到的。
吕慈心中那点身为十佬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这就是……神仙吗？
李玄霄转过身，没理会两个跟班的狼狈，目光直接锁定了那柄被吕慈死死抱在怀里的妖刀。
他伸出手。
“拿来。”
吕慈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地将刀匣递了过去。
李玄霄接过刀匣，随手一抛。
“咔嚓！”
坚硬的木匣在空中便化为齑粉。
妖刀村正暴露在阳光下，刀身嗡嗡作响，黑气再次疯狂涌出，试图反抗。
李玄霄面无表情，直接一把抓住了刀柄。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被丢进冰水，一股黑烟从他手掌与刀柄接触的地方冒出，凄厉的尖啸足以刺破人的耳膜。
然而，李玄霄的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汹涌的邪气，连他的皮肤都无法靠近。
“进去看看。”
他轻声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在吕慈和陆瑾看不见的世界里，李玄霄的意识已经降临到了妖刀的内部。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海洋，天空是无数张扭曲哀嚎的人脸，空气中充满了绝望、怨毒和疯狂的气息。
血海中央，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坐着一个高达百丈的巨大怨灵。
它就是这把刀的主宰，由无数年来被斩杀者的怨念汇聚而成的邪物。
“桀桀桀……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灵魂！你的魂魄闻起来……如此美味！”
巨大怨灵感受到了新的入侵者，发出了贪婪的狂笑。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它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血海之上。
那不是它想象中瑟瑟发抖的透明魂体，而是一个凝实得如同真人的金色身影。
他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太阳般的光辉，将这片血色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血海停止了翻涌，天空中哀嚎的人脸也安静下来，近千个被囚禁在此的残魂，都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渴望的目光，看向那个金色的身影。
“你……你是什么东西？！”
巨大怨灵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它从那金色身影上，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那不是强大，那是……伟大！
“不！不可能！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魂魄！”怨灵从白骨王座上惊恐地站起，百丈高的身躯都在颤抖。
李玄霄的金色魂体甚至没有看它一眼，目光扫过那些被囚禁的、饱受折磨的近千残魂。
他抬起手，一道柔和的金光洒下，如同一张巨大的保护罩，将所有残魂都笼罩其中，隔绝了血海的侵蚀。
那些残魂沐浴在金光中，痛苦扭曲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做完这一切，李玄霄才将淡漠的目光投向那个巨大怨灵。
“你太吵了。”
他平静地开口。
“而且，你弄脏了他们的轮回。”
怨灵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它庞大的身躯猛地跪下，朝着李玄霄疯狂磕头。
“大人！饶命！我错了！我愿臣服！我愿做您的狗！为您吞噬万魂！”
李玄霄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一朵米粒大小的，纯白色的火焰，静静地燃起。
古道真火。
他屈指一弹。
那朵小小的白色火焰，慢悠悠地，飘向了巨大怨灵。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焚烧万物的炽热。
它就像一朵普通的蒲公英，轻盈，无害。
怨灵惊恐地看着那朵小白花飘来，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百丈高的身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白色火焰，轻轻地落在了它的眉心。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在怨灵惊恐到极致的眼神中，它的身躯，从眉心开始，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地消散。
紧接着是它的白骨王座，是无边的血海，是天空中的人脸……
整个由怨念构筑的邪恶世界，在这朵小小的白色火焰下，被从概念的层面上，彻底抹去！
净化。
绝对的净化。
外界，海岛悬崖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在吕慈和陆瑾震惊的目光中，那柄让无数异人闻风丧胆的妖刀村正，刀身上浮现出无数裂纹。
随即，“嘭”地一声，彻底碎裂成亿万尘埃，被海风一吹，散于无形。
近千道半透明的虚影，从那飞散的尘埃中升起。
有身穿古时劲装的唐门弟子，有身披甲胄的古代武将，也有穿着现代服饰的异人……他们正是被妖刀囚禁了数百年甚至更久的灵魂。
他们先是茫然，随即脸上露出解脱的狂喜。
所有魂体，都朝着手持妖刀碎片的李玄霄，深深地弯腰一拜。
随即，化作点点光粒，消散在天地之间，奔赴真正的轮回。
吕慈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地看着那漫天光雨。
忽然，一道光粒在他面前停下，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青年身影。
那面容，与吕慈有七分相似，正是他被困了七十年的兄长，吕仁。
吕仁的魂体看着自己的弟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没有声音，但吕慈读懂了他的口型。
“弟弟，活下去。”
下一刻，吕仁的魂体也化作光点，汇入那轮回的洪流中，彻底消失不见。
“哥——！”
吕慈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发出了压抑的哭嚎。
七十年的执念，七十年的心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许久，他才抬起通红的双眼，对着那个依旧风轻云淡的身影，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砸得额头与岩石碰撞，血肉模糊。
“多谢道尊成全！”
李玄霄随手扔掉指尖最后一点妖刀的残渣，仿佛只是丢掉了一块垃圾。
他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神情里又恢复了那种百无聊赖的淡漠。
“嗯。”
“回家。”
一旁的陆瑾，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弹指间，百年妖刀灰飞烟灭。
一念间，近千冤魂得以超脱。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觉得今天看到的一切，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见过的都离谱。
“师叔祖他……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啊……”
陆瑾喃喃自语，看向李玄霄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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