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笔记本上“灰蛇”这两个字在张百川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是“穿山甲”，是另一个更深，几乎把整个军团送进鬼门关的内鬼。
临时指挥部，何万山吊着胳膊，老徐脸色灰败，李铮蹲在地上，陈云峰扶着木柱，胸口剧烈起伏，败仗的惨痛还没消化，这致命的一击又接踵而至。
“灰……灰蛇……”何万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是谁？他妈的给我站出来，我活劈了你。”
张百川没看任何人：“嚷嚷什么？怕敌人不知道咱们这儿炸窝了？”
他抬起眼，目光缓缓从李铮、陈云峰、老徐每一个能接触到核心决策的人脸上刮过。
“笔记本谁看过？”张百川问道。
林风赶紧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就……就我和译电员小刘……发现后立刻封存，直接送来了……”
“小刘呢？”
“在外面守着，没让任何人接触。”
张百川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灰蛇’藏得真深，能知道我的反间计，还能把消息精准送出去能耐不小。”
“我现在没工夫一个个查，但我把话撂这儿，这个内奸不找出来，咱们谁都别想活，从这一刻起，原定所有作战计划全部作废，下一步动向，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走到地方之前，谁也不要问”
这是最笨，也可能是唯一能暂时掐断内鬼情报源的办法——绝对的独断和保密。
“现在，”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血气：“收拾东西，抬上伤员，立刻转移，往西走。”
“西面？”李铮抬头，“司令员，西面是……”
“执行命令，”张百川打断他，眼神不容置疑。
独立军团再次踏上转移之路，张百川走在队伍最前面，连续几天，队伍在荒山野岭间不停移动，方向变幻不定，张百川真的不再和任何人商量路线，只是偶尔下达简短的指令。
这天傍晚，部队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谷里停下休整，张百川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盯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子里反复过着所有人的脸，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李铮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壶，低声道：“司令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部队士气低落，伤员情况也不好。必须尽快和上级取得联系，或者找到可靠的落脚点。”
张百川没接水壶，只是沉沉地问：“老李，你说会是谁？”
李铮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证据，不能乱猜。但……‘灰蛇’必然极其熟悉我们的运作方式，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听着我们现在的对话。”
就在这时，山谷外侧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不是一两声，而是爆豆般密集的交火声，
“敌袭？，”所有人心头一紧，瞬间抓枪准备战斗，张百川跳起来：“不对，听枪声，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在山谷外面打起来的，”
很快，一个侦察兵跑进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报……报告，山谷外面……来了……来了好多部队，灰军装，八角帽，是咱们的人，和一股白狗子遭遇了，正在交火，”
“咱们的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荒山野岭，哪来的大部队？一个几乎不敢想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几步冲上前方一个高坡，举起望远镜。
暮色中，只见山谷外的开阔地上，数不清的灰色身影正在奋勇作战，攻势凌厉，枪法精准，那股子久经战阵的悍勇之气，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军旗虽然破旧，却无比熟悉，
是红二、六军团的主力部队，是贺老总的队伍，
“是贺军长，是贺老总来了，”张百川巨大的狂喜和激动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的压抑和猜疑，
“快，发信号，表明身份，全军都有，准备接应友军，给我从屁股后面揍那帮白狗子，”他吼着下令。
三颗红色信号弹升空。
很快，对面也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回应，那边的攻势更加猛烈了，独立军团的战士们此刻也看清了，来的真是主力部队，绝处逢生的狂喜和战友重逢的激动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嗷嗷叫着从侧翼冲向那股倒霉的敌军，
腹背受敌，那股敌军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战斗结束。两支分别许久的红军部队，终于在这荒凉的山谷外胜利会师了，
战士们冲下阵地，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捶打着对方的肩膀，欢呼声、呐喊声震天动地，许多人都流下了热泪。
张百川快步向前走去，对面正是贺老总，旁边跟着政委任政委。
“贺军长，任政委，”张百川激动地敬礼，声音哽咽。
贺老总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声如洪钟：“好小子，张百川，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垮，听到你们在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把老蒋的围剿计划搅得稀烂，我就带队伍杀过来接应你们了，”
任政委也微笑道：“百川同志，你们辛苦了，打得好，牵制了大量敌军，为主力转移赢得了宝贵时间，”
看到熟悉的首长，听到肯定的话语，独立军团残存的战士们只觉得所有委屈和牺牲都值了，腰杆瞬间挺直了起来。
会师后的欢腾持续了很久。部队合兵一处，安全感大增。
深夜，军团联合指挥部里，油灯明亮。贺老总、任政委、张百川、李铮、陈云峰等核心领导齐聚一堂。
听完张百川关于近期战斗、特别是惨败和“灰蛇”事件的详细汇报后，贺老总的脸色严肃起来，烟斗也不抽了。
“内鬼……‘灰蛇’……”他浓眉紧锁，“这件事，非同小可。”
任政委沉吟道：“能接触到如此核心机密，此人的危害极大。必须尽快清除。”
贺老总看向张百川：“你们之前内部审查，一点线索都没有？”
张百川摇头，面露愧色：“范围太小，又怕打草惊蛇……而且，之前注意力被敌人密码破译和模仿发报的手法吸引了，没想到……”
就在这时，联合指挥部负责通讯协调的一名干部（原红二、六军团的老报务员）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电文记录走了进来，准备汇报工作。他无意间瞥见了桌上那本摊开的、染血的笔记本。
他的目光在“灰蛇”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疑惑，下意识地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代码……怎么像是……”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指挥部里却异常清晰，
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那干部被看得一愣，吓了一跳。
贺老总眼神锐利如鹰：“像是什么？说清楚，”
干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指着笔记本：“报……报告首长……这个‘灰蛇’的代码结构……还有这几个特定的编码习惯……看着……看着特别像……像是以前在鄂豫皖时，那边特定通讯系统里喜欢用的手法……后来清算后，应该早就废弃不用了才对……怎么会……”
鄂豫皖？废弃的编码习惯？，
这几个词在指挥部里爆开，张百川想起，军团整编时确实吸收过少数几个原鄂豫皖根据地因各种原因留下的电台技术人员和参谋人员，因为一直表现正常被忽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射向了站在角落、原本负责军团通讯协调工作的一个参谋——汪明哲，他就是那时留下来的，而且他完全有权限和能力接触到所有核心机密和通讯细节。
汪明哲的脸色，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微微颤抖。
“拿下，”贺老总一声暴喝，门口警卫瞬间扑了上去，死死扭住了汪明哲的胳膊，
真相大白，根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阴谋，“灰蛇”就是这样一个历史遗留的、隐藏极深的变节者，利用被废弃的、不为人知的旧编码习惯向敌人传递情报，
巨大的愤怒和后怕席卷了所有人。贺老总看着被制住的汪明哲，痛心疾首：“革命的败类，”
张百川更是心如刀绞，就是因为这个蛀虫，多少好兄弟白白牺牲，清理了内鬼，压在所有人心头最大的石头终于搬开。部队士气为之一振。
联合指挥部随即做出决定：独立军团与红二、六军团主力合并整编，统一指挥。下一步战略目标——跳出敌人的重重包围，北上转移，与中央红军主力会师。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虽然前路依然漫长艰险，但拨开了内部的迷雾，队伍的心，再次凝聚在了一起。
张百川看着地图上那遥远的北方，目光坚定。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林风捏着份新电文冲进来，脸色惊疑不定：“司令员，贺老总，刚截获的敌台密电——他们…他们好像知道我们合兵了，正调三个师朝这边压过来，最多两天就到，”
指挥部霎时一静。刚松的气又抽紧。才灭一个“灰蛇”，敌人反应竟快得反常…难道还有鬼？张百川和贺老总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沉甸甸。
随后在这个简陋的临时指挥部内，红二、六军团、独立军团的核心召开了第一次合编大会暨战略方针会议，史称湘西会议，本次会议重点是制定军团战略转移方向，为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伟人称赞“湘西会议有力的支援了中央主力长征的困难，为胜利会师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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