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坐。”张百川把一杯热水推到关政委面前，指挥部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关政委接过水杯看着张百川：“司令员，压力很大吧？五万鬼子，对咱们是个考验，不能像以前打游击了，打不过就跑，咱们现在家大业大考虑的也多了。”
张百川苦笑一下：“压力能不大吗？咱们刚拼掉一个旅团，战士们还没喘口气，更大的报复就砸过来了，咱们这两次是把冈村宁次惹急眼了，他这是要把咱们晋西北军区连根拔起啊。”
“但你这‘收拳头’的策略，是对的。”关政委语气肯定：“跟鬼子硬碰硬，正合他意，咱们就得把他引进山里来，用咱们最擅长的法子跟他周旋。”
“道理是这个道理，”张百川叹了一口气：“可下面部队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现在突然命令他们放弃好不容易收复的县城和地盘，主动后撤，我担心一些干部战士思想上转不过这个弯，觉得是怯战，是逃跑。”
关政委点点头，神色严肃：“这就是我正要跟你谈的，军事上你部署，政治上，这个弯必须转过来，而且得快，否则撤退就可能变成溃退，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让每一个指战员都明白，我们这不是败退，是主动的战略转移，是为了寻找更好的战机，更狠地打击敌人，”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张百川把烟头摁灭：“光靠下命令不行，得把道理讲透，我琢磨着得开一个大会，不光是各旅团主官，最好能把营连一级的骨干，特别是那些新提拔的、打仗勇猛但可能对战略理解不深的干部，都召集起来，咱们俩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关政委沉吟片刻：“时间紧迫，大规模集中有风险，但你说得对，这个思想工作必须做深做透，我看可以分两级开，先开旅、团主官会议，统一高级指挥员的思想。然后让他们立刻回去，分别召开营连干部会议，我们俩分头下去参加，直接跟基层骨干讲清楚形势和任务。”
“好，就这么办，”张百川一拍大腿：“事不宜迟，参谋长在盯着部队转移和布防，咱们现在就准备一下，今晚就先开旅团主官会，”
几个小时后，在晋西北军区指挥部，军区旅、团以上主要干部济济一堂，但气氛凝重，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歼灭鬼子旅团的兴奋，但对即将到来的后撤命令充满了疑惑和不甘。
张百川和关政委一起，走到干部们中间。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王大山脸上带着伤疤，眼神倔强；贺东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许达则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彭辉沉静地看着他，等待指示。
“同志们，”张百川开口：“我知道，大家刚打了个大胜仗，武器充足，根据地也大了，心里正热乎着。现在，我命令你们放弃现有阵地，放弃一些县城，向后收缩，很多人想不通，觉得我张百川胆子小了，被鬼子吓破了胆，是不是？”
下面有人低声议论，但没人直接反驳。
张百川语气变得凌厉：“那我问你们，咱们凭什么能吃掉鬼子一个旅团？是靠跟鬼子摆开阵势，硬碰硬拼消耗拼赢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全场：“不是，咱们是靠运动战，靠埋伏，靠把鬼子引到野鸡岭那个口袋里，才把他吃掉的，现在，冈村宁次调集了五万多兵力，装备比渡边旅团只好不差直冲我们而来，这时候，我们要是还留在原地，跟他顶牛，后果是什么？”
他提高音量：“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咱们这六万多人，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会被鬼子优势的炮火和兵力一口口啃光，咱们晋西北根据地，就得从头再来，”洞里鸦雀无声。
关政委适时接话：“同志们，张司令员的决定，不是怯战，恰恰是为了更好地战斗，这就是伟人教导我们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暂时的后退是为了把拳头收回来，积蓄力量，看准机会，再给敌人更致命的打击，我们放弃的是空间，争取的是时间，是主动权，”
张百川接过话头：“对，我们把鬼子放进来，放进这茫茫大山里。这里沟壑纵横，咱们熟悉每一道山梁，每一条小路。鬼子呢？他是聋子、瞎子，他的重炮拉不进山，他的卡车开不上梁，咱们呢？咱们的民兵、游击队，可以无处不在，地雷、冷枪、断粮道、袭扰据点，咱们要用尽一切办法，拖垮他，消耗他，让他白天不得安生，晚上睡不着觉，”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几个关键节点：“等把这帮小鬼子的锐气磨掉了，等他被咱们拖得精疲力尽，补给困难，露出破绽的时候，咱们集中主力，就像在野鸡岭一样，狠狠咬下他一块肉，一口不够，就两口、三口，直到把他咬得遍体鳞伤，不得不滚出我们的根据地，”
干部们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之前的疑惑和不甘被一种新的理解和斗志所取代。
王大山第一个站起来，嗓门洪亮：“司令员，政委，我明白了，咱们这不是跑，是引狼入室，关门打狗，您下命令吧，我们715团保证完成任务，让鬼子进得来，出不去，”
贺东生也站起来：“我们716团坚决执行命令，一定把撤退组织好，把鬼子引进山沟沟里，”
许达、彭辉等人纷纷表态，思想迅速统一。
看到高级干部们的思想通了，张百川和关政委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两天，两人马不停蹄，分头参加各旅组织的营连骨干会议，把同样的道理，用更直白、更接地气的话，反复讲给基层指挥员听。
在358旅的会议上，张百川对一个皱着眉头的连长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刚修好的工事。但你想，鬼子飞机大炮一来，那工事能顶多久？咱们撤到山里，鬼子的炮就打不着了，咱们却能躲在石头后面，打他的冷枪，这买卖划算不？”
在教二旅的会议上，关政委对一群摩拳擦掌的营长们说：“你们旅的任务很重，要跳到外线去，像孙猴子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闹他个天翻地覆，这不是退缩，是更积极的进攻，要让鬼子前线吃紧，后院起火，”
层层动员，思想统一，尽管命令是后撤，但部队的士气不降反升。战士们明白了战略意图，撤退时井然有序，甚至在撤退路线上巧妙布设地雷和陷阱，给追击的鬼子先头部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主力部队悄然隐入吕梁山的千沟万壑，广阔的山区，等待着吞噬入侵者。
张百川站在指挥部新的隐蔽点外，望着远处山道上蜿蜒行军的部队和转移的群众，对身边的关政委说：“政委，舞台已经搭好了，就看鬼子这出戏，怎么唱了。”
关政委目光深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支持我们。这片土地，会站在我们这边。我现在更担心的是，鬼子这次，会不会玩点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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