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敲打着镇海堡王府书房的窗棂。林枫望着桌上那封按他的意思拟好的回信，墨迹未干，字里行间却已透出杀机。
“这张秉谦，文笔倒是不错。”林枫指尖轻点信纸，“字字泣血，句句惶恐，将北疆‘原料短缺、人心惶惶’的假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侍立一旁的陈影低声道：“王爷，信已着人快马送往京城。只是……这张秉谦，当真可信吗？”
“可信与否，不重要。”林枫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蜡封上印着张家的商号标记，“重要的是，王振愿意相信。他太需要一场胜利了，无论是真是假。”
三日后，这封信连同张秉谦“冒险”收集的几份经过篡改的军工司采购清单，一同送到了京城司礼监的值房。
王振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好，好一个张秉谦！”他尖细的嗓音在值房内回荡，“林枫啊林枫，你也有今天！断了你的铁料、硫磺，看你的神机营还能神气到几时！”
“公公神机妙算。”身旁的心腹太监谄媚道，“北疆如今外有强敌，内无粮草，破灭指日可待。”
“还不够。”王振阴鸷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北疆，“告诉那些西洋人，可以动手了。趁他病，要他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镇海堡格物院深处，一场关乎生死的试验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墨衡满脸烟尘，袍袖被火星灼出几个破洞，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台结构复杂、连接着多个铜管和活塞的机器。
“加压！”他嘶吼着下令。
伴随着水轮驱动的锻锤发出沉重的轰鸣，机器内部的压力指针猛地跳上了一格红色的刻度。在场的所有工匠都屏住了呼吸。
“成了！王爷，压力稳定了！”墨衡转身，激动地向站在观测台上的林枫汇报，“新式蒸汽锻机可以稳定运行超过一个时辰！锻打兵器的效率，至少是水力锻锤的三倍！”
林枫步下观测台，触摸着尚带余温的金属机身。有了此物，北疆对传统水力工坊的依赖将大大降低，即便在枯水期或河道被破坏，军工生产也不至于完全停滞。
“立即秘密投产，优先用于锻造炮管和开花弹壳。”林枫下令，“所有参与此项目的工匠，即日起集中居住，严格保密。”
“属下明白。”墨衡郑重应下，随即又面露忧色，“王爷，即便有此利器，若南洋的硫磺和闽地的铁砂供应彻底断绝，恐怕……”
林枫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谁说我们的原料，只能来自海上和南方？”
当夜，一支特殊的车队在夜色掩护下，悄然驶入镇海堡以北五十里的苍云岭。这里原本是一处废弃的矿坑，如今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徐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王爷，按您给的图样，我们找到了！”徐锋引着林枫深入矿洞，指着岩壁上闪烁的异样光泽，“您看，这就是您说的‘磷矿’和‘伴生硫铁矿’！储量远超预期！”
林枫拾起一块矿石，在火把照耀下，矿石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光泽。“格物院提炼的方子，试验过了吗？”
“试验过了！虽比不得南洋硫磺纯净，但配制火药足够了！还有这铁矿石，品质极佳！”徐锋兴奋道，“苍云岭周边，类似的矿脉还有好几处！王爷，您真是神人，如何知道这荒山之下竟有如此宝藏？”
林枫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即日起，在此设立‘苍云军工分局’，由你亲自负责。所有矿工、工匠一律军事化管理，许进不许出。我们要在敌人以为掐住我们脖子的时候，自己造出一根新的脊梁骨！”
就在北疆暗中打造新的命脉时，南方的海面上，西洋舰队的主力终于露出了獠牙。十余艘战舰浩浩荡荡逼近泉州港，这一次，他们阵型严密，炮窗尽开，显然是准备一举拿下这个重要的港口。
泉州守将韩擎站在炮台上，看着海面上如同移动城堡般的敌舰，手心沁出冷汗。他手中只有五艘主力战船，其中两艘还在维修。
“将军，是否求援？”副将声音干涩。
韩擎深吸一口气，想起郑沧离去前的密令：“守住三日，援军必至。”
“传令！升起决死旗！所有炮台装填实心弹，瞄准领舰吃水线！”韩擎拔出佩刀，刀锋直指海面，“泉州在，我们在！”
震天的炮声再次响彻泉州湾。这一次，西洋舰队的炮火更加凶猛、精准，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北疆水师虽然拼死抵抗，但实力悬殊，很快便落入下风。
“镇海号”上，郑沧通过千里镜看着泉州港方向升起的浓烟，面色冷峻。他所在的舰队，此刻正隐藏在泉州外海的一处岛链之后。
“提督，韩将军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副将焦急道。
“再等等。”郑沧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猎物还没完全进网。”
直到西洋舰队大部分舰只都已涌入泉州港狭窄的水道，开始对港口炮台进行压制性炮击时，郑沧才猛地一挥令旗：“升起信号旗！全舰队出击，封死出口！神机营，让他们尝尝‘火龙出水’的滋味！”
隐藏的北疆舰队如同幽灵般从岛屿后方杀出，迅速切断了西洋舰队的退路。与此同时，安装在快船上的“火龙出水”被点燃引信，数十道拖着烈焰的箭矢呼啸着射向敌舰甲板和帆缆。
火焰瞬间在西洋战舰上蔓延开来，引发一片混乱。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北疆战舰上射来的炮弹，不再是单一的实心弹，其中夹杂着凌空爆炸的开花弹，四射的破片对甲板上的水手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西洋舰队指挥官这才意识到中计，慌忙下令转向突围，但狭窄的水道和陷入混乱的阵型使得转向变得极其困难。
海战持续到黄昏。当最后一艘试图突围的西洋战舰被“怒涛级”的重炮击穿侧舷，缓缓沉入海中时，泉州湾的海水已被染成淡红。
捷报传回镇海堡时，林枫正在听取陈影关于京城动向的汇报。
“王振收到张秉谦的‘捷报’，大喜过望，已在宫中宣扬北疆不日可平。”陈影道，“他对我们暗中开采苍云岭矿产一事，似乎尚未察觉。”
林枫看着海战捷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西洋人不会善罢甘休。通知郑沧，抓紧时间休整舰船，补充弹药。真正的风暴，还没到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南方。海战的胜利只是斩断了敌人伸出的一只利爪，而隐藏在暗处的毒牙，依然在伺机而动。他知道，王振和西洋人接下来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北疆这艘大船，刚刚闯过一道急流，前方，依旧是暗礁密布，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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