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春,梁府内院深处,一处新辟出的、由梁岁岁亲自布下隔绝探查阵法的演武场内。
十名被精心挑选出的少男少女,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屏息凝神,站立如松。他们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八,最小的仅十四,眼神中却都透着一股远超同龄人的坚毅与锐利。这些人,是梁岁岁通过父亲梁胤与睿王皇甫凛的渠道,从军中遗孤、罪臣家中身家清白且资质尚可的旁支、以及民间搜寻来的根骨上佳者中,层层筛选出的第一批“青鸾司”班底。
梁岁岁今日穿着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裙摆用银线绣着展翅青鸾,行动间流光溢彩,华美非凡。她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耳坠同色玉珠,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绝伦,气质超凡脱俗。即便是在这肃杀的演武场中,她依然美得令人心折,仿佛九天玄女临凡,而非即将执掌一支秘密力量的司主。
她缓步走过队列前方,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有过去的身份。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青鸾’。你们将效忠于陛下,直接听命于我。”
“青鸾司,不涉朝政党争,专司监察、暗护、缉捕不法。你们要学的,不仅是杀敌制胜的武艺,更是潜伏、追踪、刺探、伪装、刑讯乃至合纵连横之术。过程会很苦,甚至会死。现在,若有心生退意者,可自行离去,我绝不追究。”
场中一片寂静,无人移动分毫。能站在这里的人,早已历经了心志的考验,他们深知,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纵是刀山火海,亦要闯上一闯。
梁岁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很好。既然留下,便需牢记司规:忠诚不二,令行禁止,守口如瓶。违者,严惩不贷。”
她抬手,指向演武场一侧的两个看似普通、身材精干的中年男子。“这两位,是你们的基础教习。往后一段时日,将由他们负责打磨你们的筋骨,传授你们最基本的拳脚、兵刃、轻身及隐匿之法。”
这两人,正是梁岁岁精心挑选的“车夫”。他们表面上是梁府负责赶车的仆役,实则是暗影早年游历江湖时结识的朋友,一身外家功夫已臻化境,更难得的是精通各种市井江湖的生存技巧,且背景干净,忠心可靠。由他们来打磨这些新人的基础,再合适不过。暗影身份特殊,不宜过早暴露于人前;而青琐作为她的贴身臂助,需时刻跟随左右,处理机要,分身乏术。
“属下赵横(钱坚),见过诸位!”两名“车夫”抱拳行礼,声若洪钟,目光如电,瞬间镇住了场中所有少年。
梁岁岁淡淡道:“开始吧。”
“是!”赵横、钱坚领命,立刻进入角色。他们训练的手段极为老辣且务实,从最基础的站桩、发力技巧教起,要求极为严苛,动作稍有不到位,便是毫不留情的一记藤条或一句冷斥。演武场上很快响起了少年们压抑的闷哼声和汗水滴落泥土的声音。
梁岁岁在一旁静静观看,偶尔会出言指点一两句关窍,往往一针见血,让两名教习都暗自心惊,对这位年轻司主的敬畏更深一层。
就在训练如火如荼进行时,演武场的隔绝阵法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梁岁岁心有所感,对青琐使了个眼色。青琐会意,悄然退至场边阴影处戒备。
片刻后,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穿过阵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梁岁岁身侧不远处。来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睿王皇甫凛。他今日未着亲王常服,仅穿了一身简单的墨色锦袍,腰束玉带,更显得肩宽腰窄,气质冷冽。
他的目光先是在梁岁岁身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那身华美宫装时,眼底深处似有微光闪过,随即恢复平静,转而看向场中正在接受严酷训练的少男少女们。
“王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梁岁岁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汗流浃背的少年身上,语气平淡,仿佛早知他会来。
皇甫凛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低沉的声音响起:“听闻你已开始着手训练‘青鸾’,过来看看。进度如何?”
“根基尚浅,需时日打磨。”梁岁岁简略回答,“赵横、钱坚经验丰富,由他们打基础,最为稳妥。”
皇甫凛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场中一名因马步不稳而被钱坚一腿扫倒在地的少年,那少年立刻咬牙爬起,重新摆好姿势,眼神更加凶狠。“苗子不错,心性尚可。”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中的训练。阳光透过阵法光幕,洒下斑驳的光影,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气息和少年们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悄然流动。
过了一会儿,皇甫凛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这般打扮,不像是来监工,倒像是要赴宫宴。”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
梁岁岁闻言,唇角微勾,侧头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怎么?王爷是觉得我这般模样,不配执掌这‘青鸾司’?还是觉得,我应当如他们一般,灰头土脸,才算尽责?”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
皇甫凛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本王只是觉得,司主风姿,确实……与众不同。”他顿了顿,续道,“无论何种装扮,能执掌青鸾司者,唯你梁岁岁一人而已。”
这话已是极高的赞誉,且隐含维护之意。梁岁岁听在耳中,心中微微一暖,转回头,重新望向场中,语气缓和了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谁说执掌权柄,便不能光鲜亮丽?我偏要让他们知道,这‘青鸾司’的主人,不仅手段了得,容色亦非寻常。”
皇甫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道:“南诏和西夜那边,近来有些不安分。他们在帝都的几处暗桩,最近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
梁岁岁眼神一凝:“还是在找‘她’?”
“嗯。”皇甫凛点头,“看来冬猎的教训还不够深刻。父皇的意思,是时候让他们再痛一痛了。”
“王爷已有打算?”
“还需借你‘青鸾司’之力,或者说,借你‘另一重身份’之力。”皇甫凛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再次现身,并能合力重创他们势力的契机。”
梁岁岁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黑水沼泽之后,他们必然更加警惕。寻常的宝物,恐怕难以引动他们主力。除非……”
“除非有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皇甫凛接口道,“据可靠消息,西夜国师一脉,急需一种名为‘赤阳朱果’的灵物来炼制某种丹药,此物至阳至刚,恰好生长在帝都往西三百里外的‘熔岩地窟’深处。地窟环境恶劣,妖兽横行,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梁岁岁立刻明白了他的计划:“你想让我以‘神秘女子’的身份,去夺取这赤阳朱果,引西夜,甚至南诏的人入彀?”
“不错。届时,我会带一队精锐在外围策应,一旦他们进入伏击圈……”皇甫凛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冷意已说明一切。
“风险不小。”梁岁岁评估道,“熔岩地窟环境复杂,西夜国师一脉手段诡异,若他们倾巢而出……”
“所以需要周详计划。”皇甫凛看着她,“你,可愿再与本王联手,演一出好戏给父皇看?”
他的目光专注,带着全然的信任与邀请。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梁岁岁望着他,心中那股因共同秘密和数次并肩而生出的特殊情愫,再次悄然涌动。
她微微一笑,风华绝代:“王爷相邀,岂敢不从?正好,也让这些雏鸟们,见识一下真正的风雨。”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语,已在不言之中。
是夜,梁岁岁在青琐的服侍下卸去钗环,准备歇息。
青琐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轻声道:“小姐,今日睿王殿下看您的眼神,似乎与往日不同。”
梁岁岁对镜自照,闻言动作微顿,镜中映出的容颜染上一抹极淡的绯色:“有何不同?不过是因为‘青鸾司’与剿灭外敌之事,利益攸关罢了。”
青琐抿嘴一笑:“奴婢可瞧得真真的。殿下与您说话时,那眼神可比谈公务时柔和多了。尤其是夸您风姿与众不同的时候……”
“休得胡言。”梁岁岁轻斥一声,却并无多少怒意,反而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皇甫凛那双深邃的眼眸,以及他说话时低沉悦耳的嗓音。
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皇甫凛对她态度的细微变化,她如何感觉不到?只是如今局势复杂,“青鸾司”初立,内外敌人环伺,实在不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候。更何况,他毕竟是亲王,身份悬殊……
将纷乱的思绪压下,梁岁岁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清明:“好了,此事不必再提。准备一下,熔岩地窟之行,需得万无一失。通知暗影,让他暗中随行,以防不测。”
“是,小姐。”青琐敛容应道,知道小姐已切换回司主模式,不敢再多言。
窗外月色朦胧,梁府内院一片寂静。而一场新的风暴,已在帝都之外悄然酝酿。梁岁岁知道,这既是“青鸾司”的初试锋芒,也是她与皇甫凛之间,那微妙关系的又一次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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