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宸宫—
“临安侯府世代忠烈，许大将军乃是为国捐躯，易之承袭其母之志，此番若真……也实在是忠烈之举。修书回沈府，让族老们务必妥善安抚许氏旧部，莫要寒了将士之心。”
沈复蔫蔫地倚在榻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她许久没有来镜宸宫了，偶尔过来，也只是到偏殿寻慕容珩，待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匆匆去了，大抵还是在生他的气吧。
“奴才知道了。”知微低声应着，转身离去。
他虽是沈氏特意选出、帮着凤君四处打点的，但是凤君如今，乃是情伤，并非他能够帮着解决的。
静檀看着主子这般自苦，心中更不是滋味。
“凤君，近日昭殿下新学了不少字，何不带着她到昭宁殿陪伴陛下，也让陛下能少些烦忧，难道不好?”
沈复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看着方才未看完的书卷，“陛下朝政繁忙，本君又帮不上什么忙，何必再给她多添烦扰呢？”
他不想用孩子争宠，他自己已然是沈家与皇权博弈中的一枚筹码，身不由己，又何必让他的昭儿，也早早卷入这般的算计与小心翼翼之中？
“奴才知道了。”
静檀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默默将温着的药碗又往前推了推，忧心忡忡地退至一旁。
—昭宁殿—
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将桑南国递交的关于互市细则的厚厚卷宗细细研读批注后，窗外已是天光微亮。怜舟沅宁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适才有了些许歇息的意思。
“陛下，您已经忙了许久了，可要歇息片刻？或是……传哪位小主前来红袖添香，伴驾片刻？”孙德阳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询问。
“不必。”怜舟沅宁挥了挥手，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沉郁，“朕没有那份心思。”
孙德阳迟疑片刻，又试探着开口：“那……陛下可要摆驾镜宸宫？皇长女殿下想必也思念陛下了，凤君殿下他……”
他想说凤君近日身子愈发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怜舟沅宁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最终落在了棠棣苑的方向。“摆驾棠棣苑吧。”
—棠棣苑—
阿玖半倚在榻上，背后垫着柔软的引枕，脸色虽仍苍白，却比之前毫无生气的灰败好了许多，至少唇上有了些许极淡的血色。
“陛下。”
他声音依旧轻软，带着久病后的虚弱，但总算能撑着同她说上几句话了。
“今日气色瞧着好了些，可还有哪里不适？”
“劳陛下挂心，臣侍觉得……好多了。”阿玖微微侧首，朝着她的方向，轻声应答，“方才暖玉还伺候臣侍用了小半碗燕窝粥，想来孩子定然也在好好长大。”
“如此便好。”
阿玖隐隐感觉到，今日的她，虽语气温和，但气息沉凝，似乎心事重重，远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带着不确定的探寻：“陛下……今日似乎心绪不佳？可是朝中又有烦难之事？”
他如今这般模样，无法为她分忧，但总想为她做些什么。
怜舟沅宁不想让他再多劳神，许多事亦不便与他细说，只随口应道：“无甚大事，不过是桑南国递了国书，提议互市，条款繁琐，需得仔细斟酌，有些耗神罢了。”
她话音未落，却见阿玖脸色倏然一变，端着药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哐当！”
药碗脱手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漆黑的药汁泼洒开来，染脏了一小片织金地毯。
“啊……”阿玖低呼一声，猛地回过神来，脸上血色尽褪，比方才更显苍白。
他慌忙将颤抖的手缩回袖中，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与一丝强自的镇定：“陛下恕罪！臣侍……臣侍方才手突然疼得厉害，一时没有端稳……”
怜舟沅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了一下，蹙眉看向他缩回去的手：“可是旧伤又发作了？让朕看看。”她伸手想去查看。
“不！不用！”阿玖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手藏得更深，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与惊惶，“只是……只是一下子抽痛，现在已经好多了，不敢劳烦陛下。”
他垂下头，长睫剧烈地颤抖着，试图掩盖眼底那一片茫然与恐惧。
怜舟沅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虽有一丝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对他身体的担忧。
见他坚持，她便也不再勉强，只当他是孕期反应加之旧痛难忍，温声道：“既如此，便好生歇着，莫要乱动。药洒了再煎便是。”
阿玖愣愣地点点头，又道，“是……是方才的茶水有些烫，溅到了衣袖上，湿漉漉的贴着不舒服……臣侍想……想换身干净衣裳。”
他抬起空洞的眸子，努力“望”向她的方向，带着恳求：“陛下……能否请您……暂且回避片刻？让素弦她们伺候臣侍更衣便好。”
怜舟沅宁微微一怔，看着他被水渍润湿了一小片的衣襟，又看他脸色确实难看，也并未多想。
“好，朕去外间等你。”
她起身，又叮嘱了素弦和拂冬一句：“小心伺候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阿玖因心神激荡，脚下虚浮，竟真的一个踉跄，险些从榻上栽倒。
怜舟沅宁眼疾手快地回身扶住他，触手只觉得他身体冰凉，颤抖得厉害。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仓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惶：
“陛下！陛下！不好了！二皇女……二皇女殿下突发高热，抽搐不止，口唇青紫，太医说……说是急惊风，危在旦夕！瑾文容让奴婢速请陛下过去！”
怜舟沅宁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探究阿玖那片刻的失常。
她将阿玖小心扶回榻上，匆匆丢下一句：“你好生歇着，朕先到虚竹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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