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把染血的绷带卷塞进医药箱，然后合上盖子，将医药箱放在一旁。这时，火车头的蒸汽已经像滚滚的浓烟一样，弥漫过襄阳车站的月台。唐茗站在月台上，目光紧盯着李曜青，看着他将最后两箱磺胺搬进货运车厢。
当李曜青完成任务后，唐茗转过头来，一把抓住宋希那只沾着碘酒的手。她的语气有些焦急地说：“伤员名单每天都要抄送两份，别忘了啊！”
宋希连忙点头应道：“知道啦！”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牙齿咬住袖口的绷带，用力扯紧。接着，她又补充道：“你可得盯着林尚舟同志按时吃饭，那家伙是个书呆子，上次胃疼还抱着他的国学经典不放呢。”
话音未落，林尚舟就抱着一摞油墨未干的《工农识字本》挤过人群，来到了宋希面前。他喘着气说：“宋医生，汉阳夜校新编的生理卫生图，我给您带来了。”
宋希接过那摞识字本，随手翻了翻，然后对林尚舟说：“直接寄到前线战地医院去吧！”说完，她纵身一跃，跳上了车厢的踏板。
站在踏板上，宋希回过头来，她那只独眼在纱布的遮掩下，弯成了一弯月牙。她笑着对唐茗喊道：“茗茗姐姐，你可千万要看好我的手术剪，别让那些洋人给顺走了！”
列车在煤烟与晨雾中缓缓启动，李曜青从车窗抛出一本笔记：防疟疾药方在第十七页！唐茗接住本子时摸到夹层里的水果硬糖——陈雅昨晚顺走的战利品。
三天后。
武汉教育司的雕花木窗上贴着扫盲先锋的剪纸。唐茗把弹壳改制的砚台摆上案头时，教育委员张秋实正用算盘核对数据：三个月扫盲七万六，但荆楚方言区拼音方案...
用农谚注音。唐茗用粉笔在黑板上写春耕要赶早黄陂同志把和编成顺口溜，效果比标准音好。
林尚舟端着参茶穿过油印机群：川东夜校需要纺织机图解当教材。
让机械组的赵明远同志对接。唐茗蘸红墨水批注，通知农会和人民武装部，识字课加一节枪械保养常识。
五小时后。
第三国际代表斯内夫利特进门时，皮靴在地板上敲出军鼓般的节奏。唐茗起身接过他的呢子大衣：感谢您拨冗指导《再教育大纲》...
叫我马林同志，咱们的交情已经快一年了，不要这么生疏。荷兰人哈哈笑着用生硬的中文打断她，灰眼睛扫过墙上的工农兵宣传画，听说你们在山川地区消灭了六个军阀整编师？
林尚舟默默把茶盏推远半寸：准确来说是五个半，西南军第八旅投诚了。
这是近三个月成果汇总。唐茗展开布防图，红色箭头插满长江流域，基本实现湖广地区百日无匪。
斯内夫利特的手指划过宜昌标记：农民协会武装需要正规化...
我们有自己的方法。林尚舟突然打断，指尖压住被风吹起的纸角。唐茗在桌下轻踢他皮鞋，接过话头：马林同志的建议我们会形成纪要。
斯内夫利特掏烟斗时，林尚舟的眉心皱出浅痕。唐茗把宋希留下的水果糖推过去：尝尝根据地的土产。
送走国际代表后，林尚舟开窗散烟味：他根本不懂川军内部派系...
总归要面上过得去。唐茗重系发髻，晚上帮我校对扫盲课本？
买到了你爱吃的豆皮。林尚舟从公文包掏出油纸包，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宋希同志交代过，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她也交代过我照顾你……”唐茗笑着咬开焦脆的豆皮，忽然想起什么：阿雅上个月缴获的钢笔...
配好墨水了。林尚舟变魔术般抽出镀金钢笔，不过她要是知道你要用它批文件，准要骂我败家。
暮色漫进窗户时，两人头碰头修订着条款。林尚舟的袖口又沾了墨，唐茗拿药棉给他擦：小希说酒精能洗...
留着吧。他握住未婚妻的手腕，等她们回来，看到这些墨点子就知道我们没偷懒。
深夜的电报室飘着机油味。唐茗裹紧林尚舟的羊毛围巾，听发报机敲出清脆节奏。
大捷...译电员突然跳起来，彭部歼灭装甲列车！
满屋欢呼震得电灯摇晃，唐茗抢过电文又看三遍。林尚舟扶住她微晃的身子：前线医疗队...
全员无恙！译电员抽出第二张纸，军医们发明了战场输血新法！
唐茗把电文按在胸口，冰凉的油墨贴着心跳。林尚舟忽然说：该给国际代表抄送一份。
明早就去。她望向窗外启明星，得让世界知道...
林尚舟替她系好围巾：知道东方同志的办法。”
印刷车间里，油墨的味道和碧螺春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唐茗正专注地工作着，突然，她感到手指一阵刺痛，原来是被裁纸刀不小心划伤了。
她皱起眉头，按住伤口，嘴里嘟囔着：“工人课本第三课案例换汉阳铁厂……”
然而，一旁的林尚舟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不行。”林尚舟拍下统计表，斩钉截铁地说，“长沙农具厂覆盖更多扫盲点，这个更合适。”
林尚舟的语气虽然坚定，但他蘸碘酒消毒的动作却轻柔得如同在装订一本珍贵的古籍，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唐茗。
就在这时，张秋实急匆匆地挤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封电报，兴奋地说：“前线程将军部缴获的密码本……”
唐茗的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改成电报破译案例。”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再在旁边批注一下，‘让伤员动脑别动手’。”
油印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仿佛也在为他们的创意喝彩。唐茗将一颗子弹壳按进油泥里，若有所思地说：“下期教材的封底，就印上‘知识也是弹药’吧。”
江轮离港的汽笛声里，唐茗将大纲塞进邮包。林尚舟擦拭缴获的镀金钢笔：委员会那边要建教育历史陈列馆...
告诉他们，先修襄樊的漏雨教室，叔叔他们会理解的。唐茗系紧宋希的药瓶邮包。
暮色漫过江面时，林尚舟指着战报：陈雅同志所在的部队刚刚突破了大河防线。
骤雨突至，两人抱着文件在码头狂奔。林尚舟的西装罩住扫盲成果册，油墨洇出人民万岁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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