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恶心。”
那场公开的、充满恨意的谴责，如同最烈的毒药，不仅将楚南栀彻底推入了深渊，也让郑煦言自己在这条由愤怒和痛苦铺就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郑氏的状况并未因为他的公开宣战而有任何好转。相反，失去了那些隐秘的、来自“栀子”网络的支撑后，庞大的商业帝国如同失去了最后几根承重柱，崩塌的速度开始加快。之前的资金链断裂只是预警，如今，更深的危机开始浮现——长期积累的巨额债务，到了必须偿还的时刻。
银行催收函雪片般飞来，合作方堵门要求结算，股价在短暂的企稳后再次断崖式下跌。郑煦言变卖了自己名下的多处不动产、收藏品，甚至动用了家族信托中他个人所能动用的极限，依旧无法填补那越来越大的窟窿。
最后的选择，只剩下出售他所持有的、部分郑氏集团的核心股权。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的决定，意味着他将稀释自己对郑氏的控制力，甚至可能引狼入室。但在生存面前，骄傲和掌控欲都必须让步。
经过几轮极其隐秘且艰难的谈判，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接手部分股权、且出价相对合理的买家。对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投资公司，背景干净（或者说，干净得让人查不到任何有用信息），资金雄厚，并且承诺不参与集团日常经营，只做财务投资。
这对于急需现金又不想失去控制权的郑煦言来说，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签约仪式安排在一家顶级律师事务所的保密会议室。郑煦言坐在长桌一端，面色憔悴但依旧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与冷硬。他需要在无数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将自己的心血，一部分一部分地割让出去。
当最后一份关键的股权转让协议被助理推到面前时，郑煦言拿起笔，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受让方一栏。
那里，已经打印好了受让公司的全称——N.Z. capital Investment Ltd.。
一个看似普通又带着点异域风情的名字。
然而，就在那个公司名称下面，需要授权代表签字的地方，已经提前签上了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英文签名，花体，流畅，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中透着锋利的笔锋。
郑煦言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个签名的瞬间，如同被高温烙铁烫到，猛地凝固！
那个签名……那个笔迹的转折，那个尾钩的习惯……
他太熟悉了！
无数个深夜里，他对着那些被她“遗弃”在公寓里的、写着随笔和计算公式的纸张，反复揣摩，早已将这种笔迹刻入了骨髓！
这是……楚南栀的英文签名！NanZhi！
N.Z. capital…… NanZhi……
买家……是楚南栀？！是她用化名控制的公司？！
“嗡——！”
郑煦言只觉得一股血气逆流直冲头顶，眼前瞬间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将笔身捏断！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极致的羞辱！
她抢注他的专利，掐断他的资金，将他逼到不得不变卖股权的绝境，然后……再用这种伪装的身份，来低价收购他的股份？！将他踩在脚下，看着他为了求生而向她乞讨？！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喷发，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他甚至没有看会议室里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一把抓起桌上那份签着“NanZhi”名字的协议，狠狠撕成两半，摔在地上！
然后，他如同失控的旋风，冲出了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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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那个简陋的单身公寓里。
楚南栀刚刚吞下医生新开的、副作用更小的助眠药物，正准备强迫自己休息。上次过量服药被顾轻舟偶然发现紧急送医后，她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精神也如同惊弓之鸟。
就在这时，公寓门外传来了狂暴的、几乎要将门板砸碎的敲门声！伴随着男人压抑到极致、却依旧能听出滔天怒火的低吼：
“楚南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郑煦言。
楚南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只是隔着猫眼，看着外面那个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男人。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就被郑煦言用力彻底推开！他一步跨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浓烈的暴戾气息，将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他举起手里那份被他捏得皱巴巴、甚至被他撕扯过却依旧能看清签名的协议复印件，几乎戳到她的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扭曲：
“楚南栀！你到底想怎么样？！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挣扎，看着我不得不卖掉股份求生，然后再用这种恶心的方式，来低价收购？！羞辱我……就这么让你觉得有趣吗？！啊？！”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是疯狂的恨意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
楚南栀被他逼在玄关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她看了一眼那份协议，目光在“NanZhi”的签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眼，迎上郑煦言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淡薄、近乎虚无的弧度。
“郑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公事公办的疏离，“收购优质资产，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行为。”
她顿了顿，看着他骤然变得更加难看和不敢置信的脸色，轻轻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怎么，郑总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连这点……都玩不起吗？”
商业行为。
玩不起？
“……”
郑煦言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他所有的指控，所有的愤怒，在她这轻描淡写的“商业行为”和“玩不起”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再激起涟漪的眼睛，看着她那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上，那抹刺眼的、冰冷的平静。
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空洞。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门框上。
原来，在她眼里，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他视为生命和尊严的郑氏集团……都只不过是一场……她冷眼旁观的“商业行为”。
而他，才是那个……玩不起的输家。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是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转过身，拖着沉重无比的步伐，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楚南栀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地关上了门。
门锁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单薄的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起来。
而门外，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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