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我和魔尊站在公交站台的铁皮棚下,头顶是那把黑伞,伞面上银纹幽幽,像活物般在雨水的浸润中微微闪烁。
我抱着纸箱,箱角已被雨水泡软,边缘开始发毛。
冷风一吹,湿透的外套贴在背上,寒意刺骨。
忽然,一股香气飘来。
不是雨水的土腥,也不是街边小吃摊的油烟,而是一缕极淡的檀香,混着某种陈旧经卷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
我心头一跳。
这香味……我在奶奶的老宅里闻过。
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在堂屋点一炉香,说是“净尘辟邪”。
可这雨夜里,哪来的檀香?
我下意识低头,却见伞骨上那些银纹,竟在雨水的冲刷下缓缓流动!它们像细小的银蛇,顺着水流的方向,沿着伞柄,一寸寸爬上我的手腕,渗入皮肤。
“别动。”魔尊突然低喝。
他一把将我拽向站台角落,动作迅猛得让我踉跄跌倒。
就在我原地站定的下一秒——
“轰!”
一辆公交车疾驰而过,溅起半米高的水墙。
车头灯刺眼,映出车身上一张巨大的海报:
寻人启事:林默言,女,23岁,精神异常,走失于清虚观附近……”
照片是我的,是公司年会时拍的,笑容灿烂,却被配上“精神病人”四个黑字,像一道判决。
我浑身发冷。
柳玄舟……他已经把我定义为“疯子”了。
一旦我再提及异界、玉佩、魔尊,没人会信我,只会说我病情加重。
司机从窗口探出头,满脸戾气:“找死啊!不长眼?!”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红色护身符,绣着八卦图案。
魔尊冷冷盯着那符。
突然——
“啪!”
护身符毫无征兆地炸裂!布片四散,露出里面一张黄纸符咒,瞬间被雨水打湿,墨迹晕开,显出扭曲的符文。
下一秒,整张符“嗤”地燃烧,化作黑灰,随风飘散。
司机愣住,摸着脖子喃喃:“妈的……又坏了?这都第三个了……”
我认出了那符。
和玄渊拍卖行里卖的“平安符”一模一样——我曾在官网上见过,售价999元,号称“开光镇邪”。
可那根本不是护身符,而是控魂咒的载体。
魔尊冷笑:“用这种劣质咒术操控凡人,让他骂你、驱赶你、把你当成疯子……柳玄舟倒是越来越没格调了。三百年前,他好歹还懂点规矩。”
我咬紧牙关,盯着那辆远去的公交车。
它开得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
司机的影子在车窗上扭曲,黑线缠绕,比网吧里更密。
他已经被完全控制了。
“他想让我无处可去。”我低声说,“让整个城市都视我为异类。”
“成功了一半。”魔尊语气平静,“但你忘了,疯子……往往才是看见真相的人。”
我苦笑。
末班车开走了,站台陷入短暂的死寂。
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哗啦啦地敲打着铁皮棚顶。
就在这时,站台对面的电子广告牌突然“滋”地一闪,屏幕上的奶茶广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航拍视频。
画面抖动,像是用手机拍的。
镜头从高空缓缓推进,穿过雨幕,落在城郊那片荒山之上——清虚观。
我的心跳骤停。
镜头拉近,破败的殿宇、倒塌的围墙、那口悬在石架上的铜钟……一切如昨夜。
可就在我以为这只是段普通影像时,画面突然定格。
镜头聚焦在三清殿的屋脊上。
那里,坐着一个人。
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背影清瘦,肩线笔直。
她静静地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仿佛已坐了百年。
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背影……那衣着……那挽发的姿态……
是奶奶。
年轻时的奶奶。
我曾在她旧相册里见过这张照片——那是她二十岁时,在道观修行的日子。
可她已经死了三年了。
“这……这是什么?”我声音发抖,指甲掐进纸箱边缘。
魔尊盯着屏幕,眼神凝重:“幻影回溯。柳玄舟在用‘记忆之咒’,重现她生前的影像。”
“为什么?”
“不是他。”魔尊摇头,“是道观。那地方浸透了你奶奶的灵力,她的执念太深,哪怕死了,影子也留在那里。柳玄舟只是……借用了它。”
屏幕上的“奶奶”忽然微微侧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虽然看不到脸,但我仿佛能感觉到——她在看我。
在看这个站在雨夜里、抱着纸箱、被全世界驱逐的孙女。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我想喊她,想冲进屏幕,想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告诉她我好怕,我好累,我想回家……
可我知道,那只是影子。
是记忆的残渣,是灵力的回响。
不是她。
广告牌的屏幕突然闪烁几下,画面开始扭曲。
那屋脊上的身影缓缓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
不是我,也不是道观。
而是城南。
镜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拉远,穿过山林、河流、城市,最终定格在一片被铁栏围住的老宅区——河道转弯处,几栋民国风的青砖小楼静静矗立,门口挂着一块鎏金招牌:
“玄渊别院 · 私人会所”
水月庵旧址。
第二块玉佩的线索,就藏在那里。
广告牌“啪”地黑屏,恢复成奶茶广告。
雨声重新填满耳朵。
我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心却烧了起来。
柳玄舟用寻人启事污我名声,用公交司机驱我于路,又用奶奶的幻影引我入局。
他步步为营,就是要我主动踏入他的巢穴。
可他忘了。
奶奶留给我的,不只是恐惧和逃亡。
还有火种。
我低头看向手腕——伞骨上的银纹已退去,但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银色痕迹,像一道隐形的符。
魔尊收起伞,黑袍在雨中猎猎作响。
“你还要去?”他问。
“当然。”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将纸箱抱得更紧,“他以为把我逼到绝路,我就会求他。”
我抬头,望向城南的方向。
“可他不知道——绝路的尽头,才是我奶奶真正留给我的东西。”
雨还在下。
但我的玉佩,正贴着胸口,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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