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深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石阶上，沉稳而清晰。张继平背靠岩石，短匕横握，左手按住胸口玉牌——那震动仍未停歇，表面文字依旧停留着“进入归墟入口，查明真相”这一行指令。
他没有动。
脚步声在坑底某处停下。
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即，一股冷风自洞口卷出，吹得他衣角微扬。黑雾翻涌，不再只是贴地蔓延，而是缓缓向上聚拢，如同有意识般，在坑洞中央形成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
张继平屏息。
那轮廓不高，身形偏瘦，双臂垂落，看不出是敌是友。但它出现的方式太过反常——不是从林间潜来，也不是跃出地面，而是自地下深处一步步走上来的。
他右手悄然滑向腰间神戒。
铜片温热，内里沉寂之力已与经络相连多日，此刻却隐隐躁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不敢全开，只引一丝灵流顺脉而下，注入丹田。先前与三妖缠斗时灵力消耗不小，此刻运转虽畅，但回气速度仍慢半拍。
对面，人形未动，也没有说话。
张继平低声道：“你是谁？”
没有回应。
他眯起眼，指尖微微用力，短匕刃口轻颤。就在这刹那，对方忽然抬手，动作极缓，掌心朝外，似在示意停步。
可这动作落在张继平眼中，却是破绽。
他猛地蹬地，身形斜冲而出，不退反进，直扑坑洞边缘。只要不在正上方对峙，便不会被逼入下方未知之地。同时，他左手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纸，夹于指间，随时准备激发。
那人影并未追击，只是缓缓放下手，身影在黑雾中略显模糊。
张继平站定，呼吸微促。他盯着对方站的位置，忽然发现——脚下泥土并无脚印。
不是踏上来，而是浮上来的。
他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这不是活人能有的移动方式。
玉牌再次震动，但他没去看。现在最重要的是判断眼前存在的本质。
“你不是任务发布者。”他声音压低，“执法堂不会派人走这种路。”
那人影依旧沉默，但身周黑雾开始旋转，由外向内收束，逐渐勾勒出一张脸的轮廓——眉骨高耸，鼻梁笔直，嘴角微向下撇，竟与仙门一位已故长老有几分相似。
张继平瞳孔微缩。
那是二十年前死于断脉谷的李元通，曾任外务执事，掌管初期任务分配。若说谁最熟悉这些隐秘路径……正是此人。
可他已经死了。
而且，尸体从未寻回。
难道是残魂寄体？还是某种借形之术？
他不敢贸然出手，但也不能久耗。体内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神戒中的力量又不能轻易暴露。眼下唯一能用的，是刚突破后稳固下来的《云踪步》与手中仅剩的一张雷符。
他缓缓后撤半步，足尖点地，重心落于后腿，随时准备腾挪。
那人影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挤出来：“你不该来这里。”
“任务让我来的。”张继平冷笑，“是谁改了指令？是你吗？”
“任务……从来不是为你设的。”那人影低声说，“你只是被选中的试炼品。”
话音落下，黑雾骤然暴涨，瞬间笼罩整个坑洞范围。张继平立即闭气，同时催动灵力护住识海。他知道，真正的攻击来了。
果然，下一瞬，三道劲风自不同方向袭来——左肩、右肋、背后命门。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闪避，《云踪步》第一周天全速运转，身形如风中残叶，在雾中连转三个角度。背后那一击擦过衣袍，布料裂开一道口子。
他顺势翻滚，落地即弹起，左手雷符甩出，直取人影面门。
符纸燃起青光，炸开时发出刺耳爆鸣。黑雾被撕开一道缝隙，那人影的身影晃了一下，却没有溃散。
反而笑了。
“这点力量，连他的指甲都伤不到。”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凭空压下，仿佛整座山谷的重量都落在张继平肩头。他膝盖一弯，几乎跪倒，硬生生咬牙撑住。
神戒发烫，铜片内的力量剧烈震荡，像是要冲破封印。
不能再等了。
他猛然将右手按在地面，引动神戒中积蓄已久的灵流，同时以《云踪步》逆向回旋，将全身经络强行接续成闭环。这是他在突破时摸索出的新法——以神戒为引，仙宝为源，短暂融合两者之力，换取十息爆发。
灵力瞬间暴涨。
他整个人如弓弦绷紧，皮肤下泛起淡淡金光，虽未显露金线，但气息已截然不同。
那人影终于动容。
“你竟能引动同源之力……不可能！这禁忌之法早已失传！”
张继平不答，身形暴起，短匕划出一道弧光，直取对方咽喉。这一击快得超出了寻常修士反应极限，那人影仓促抬臂格挡，黑雾凝聚成臂铠，却被匕首一斩而穿。
嗤——
黑雾崩散，露出其下一段枯槁的手臂，皮肉干瘪，指节扭曲，确是早已死去多年的模样。
张继平抽刀再刺，却被一股无形屏障挡住。那人影后退一步，黑雾重新包裹全身，声音变得阴冷：“你以为这就是胜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打开了什么门。”
“我不需要知道。”张继平喘息着，握紧匕首，“我只知道，挡我者死。”
他再度催动灵力，准备发动第二轮冲击。
可就在此时，胸口玉牌猛然一震，表面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色印记，形状如同锁链缠绕的圆环。
那人影看到印记，竟低吼一声，急速后退，整个人向坑洞深处沉去。
“你已被标记……他们……会来找你……”
话音未落，黑雾骤然收缩，连同那人影一同消失在坑底。只剩下空荡荡的石阶，向下延伸，不见尽头。
张继平站在原地，匕首仍举在胸前，呼吸粗重。
他低头看向玉牌，血色印记缓缓褪去，恢复如常。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散。
他缓缓收起匕首，将雷符残纸塞回怀中，目光扫过坑洞四周。土壤已停止塌陷，黑雾也退回到缝隙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也不是任务的一部分。
他慢慢走到坑边，蹲下身，伸手探入黑雾边缘。指尖触到一股粘稠的阻力，像是碰到了某种液态薄膜。
收回手时，掌心沾了些许暗灰色物质，闻起来有股陈旧墨汁的味道。
他皱眉，正欲擦拭，忽然察觉右臂内侧一阵灼痛。
卷起袖子一看，皮肤上浮现出一道细痕，呈暗金色，形如断裂的锁链，正一点点渗出血珠。
他盯着那道伤痕，没有出声。
远处，断脉谷入口的方向传来一声钟响，悠远而沉重，像是仙门例行巡查的报时。
张继平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坑洞，转身朝谷口走去。
走出三步后，他忽然停下。
指尖抚过神戒表面，铜片余温未散。
他没有回头，脚步却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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