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宋,汴京,军器监下属的一处官营作坊。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浓重气味。
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声、风箱呼哧呼哧的拉扯声、以及工头粗哑的吆喝声,交织成一曲嘈杂而繁忙的乐章。
与月前相比,这座作坊的布局似乎进行了一些调整,效率也明显提升了不少。
尤其是在熔炼区域,几座新式的高炉正喷吐着炽热的火焰,炉膛内铁水沸腾,映得工匠们古铜色的脸庞发亮。
一名穿着从九品小官袍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正站在一座高炉前,仔细查看着炉火的颜色与风箱的运作。
他正是曾与陈稳有过一面之缘的工部员外郎周淮安。
此刻,他手中拿着一卷图纸,时而对照,时而与身旁一位穿着工头服色的老者低声交流。
那老者,赫然便是原先“刘记铁匠铺”的东家,刘老锤。
只是此刻,他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工头服饰,脸上虽带着恭谨,眉宇间却也有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底气。
“周大人,您看这炉温,”
刘老锤指着炉膛,声音带着些许兴奋。
“按您给的这新法子,鼓风更足,炉温更高,出的铁水杂质少了不少,韧性也更好了!”
“打造枪头、箭簇,成品率能高出近两成!就是耗时……略微长了点儿。”
周淮安微微颔首,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炉火上。
“炉温提升,乃是根本。耗时稍长,换来品质跃升,此乃大利。”
“刘工头,你献上此改良鼓风炉图样,于国有功。监内已议,擢升你为本案作头,专司督造此新炉,并授‘匠师’衔,享双份薪俸。”
刘老锤闻言,脸上瞬间涌上激动的潮红,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有些颤抖。
“谢……谢大人栽培!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厚望!”
他心中清楚,自己能从一个随时可能倒闭的私人铁匠铺东家,一跃成为官营作坊的作头、匠师,全赖眼前这位周大人赏识,以及……那位神秘海外客商留下的那张图纸。
周淮安虚扶了一下,语气平和。
“此乃你应得之赏。好生做事,将此法尽快推广至各坊,使我大宋军械,更胜往昔。”
“是!是!”
刘老锤连声应下,干劲十足地转身去指挥工匠了。
周淮安又驻足观察了片刻,这才转身,缓步走出喧嚣的作坊区域,来到相对安静的公廨区。
他在自己的值房前停下,推门而入。
房间简陋,除了一桌一椅,一个书架,便是堆叠的卷宗图纸。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作坊院内忙碌的景象,眼神却有些飘忽。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正翻涌着波澜。
那日与那位自称海外游商的“文先生”的短暂接触,以及对方随手给出的改良曲辕犁草图,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那草图构思之精巧,对力学原理的理解之透彻,远非当下工部存档的任何犁具图样可比。
虽然对方言明只是“闲聊”,但他隐隐感觉到,那位“文先生”绝非常人。
其后不久,刘记铁匠铺便献上了改良鼓风炉图。
他仔细研究过,那图样的思路,与“文先生”的曲辕犁草图,隐隐有着某种共通的神韵——都是在前人基础上,于关键处做出最简洁、最有效的改进,直指核心,不尚浮华。
这仅仅是巧合吗?
周淮安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他只知道,无论是曲辕犁还是鼓风炉,都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实在技术。
他将曲辕犁的草图稍作整理,混杂在自己平日的一些构想中,提交了上去,目前尚未有回音。
而鼓风炉则因刘老锤的献图和他的大力推动,已开始见到实效。
他能感受到监内同僚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与复杂。
有赞赏其“慧眼识珠”、“勇于任事”的;
也有暗中非议其“幸进”、“与匠户走得太近”的。
但他并不在意。
他出身寒微,靠着一手扎实的技术和勤勉,才一步步熬到这从八品员外郎的位置。
他比谁都清楚,一项好的技术,能带来怎样的改变。
“文先生……你究竟是何人?”
周淮安望着窗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你所求,又是什么?”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与那位神秘客商的交集,恐怕不会就此结束。
而此刻,远在陈朝境内,工部下属的一间机密实验工坊内。
赵老蔫正拿着一份刚刚由秘密渠道送回的、关于伪宋军器监最新动态的简报,仔细阅读着。
简报上详细记录了刘记铁匠铺被收编、鼓风炉技术开始小范围推广,以及周淮安因此受到关注并被委以更多职责的情况。
张诚与王茹也在一旁。
“呵呵,”
赵老蔫放下简报,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略带憨厚的笑容,但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这周淮安,倒是个实在人,也是个聪明人。”
“咱们这点‘小玩意儿’,他不仅看懂了,还用起来了,还用得不错。”
张诚微微颔首,分析道。
“伪宋工部官僚体系,效率比我们预想的要快一些。”
“刘记铁匠铺被迅速收编,技术得以验证并推广,说明其内部对于能够提升军备、巩固统治的技术,吸收意愿很强。”
“周淮安此人,有能力,有抱负,且似乎……并非完全拘泥于常规的官僚。”
王茹冷然补充。
“根据‘南风记’后续观察,铁鸦军之前的‘清扫’行动,主要针对武力抵抗和情报据点,对工坊、技术吏员这类领域,并未表现出过多关注。”
“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盲区。”
赵老蔫拿起桌上一件由伪宋那边流出的、利用新鼓风炉技术打造的制式枪头,用手指弹了弹,听着那清脆的回音。
“嗯,东西是不错,比他们原来的强。”
“但也就那样。咱们这边,靠着君上早年打下的底子和后来的不断改进,同等条件下,效能至少比他们这新炉子高出三成。”
他放下枪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不过,咱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让他们一步登天。”
“通过这些‘小恩小惠’,让他们尝到技术改良的甜头,打开一扇窗,这就够了。”
“关键是那个周淮安。”
赵老蔫看向张诚和王茹。
“此人现在得了势,又在钻研技术,咱们或可考虑,再给他‘送’点东西过去?”
“不用太惊世骇俗,但要比鼓风炉再巧妙一点,让他能继续立功,也能让他……更疑惑,更想探寻这技术背后的东西。”
张诚沉吟片刻。
“可。但需极其谨慎,方式要更隐蔽,绝不能引起铁鸦军或其爪牙的注意。”
“或许,可以借‘南风记’经营海外奇珍的名义,将一些带有技术思路的‘样品’或‘残卷’,‘无意’间流入他能接触到的圈子?”
王茹点头。
“我会安排人手,对周淮安进行更深入的背景调查和风险评估,确保他不会反过来成为威胁。”
赵老蔫笑了笑。
“成,那就这么定。我回头琢磨几样小东西,保证让他看了心痒痒,又查不出根脚。”
技术渗透的种子,已然在伪宋的土壤中悄然发芽。
虽然缓慢,却正沿着陈稳与赵老蔫预设的轨迹,悄然生长。
而这一切的反馈,正源源不断地转化为经验与认知,汇入陈稳那无形的成长进度之中。
他虽未亲至工坊,但这场由他开启的、跨越世界的技术博弈,每一步的进展,都如同细小的溪流,滋养着他那追求“天道酬勤”的本质。
静室之内,陈稳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能感觉到,那进度条,又向前扎实地挪动了一丝。
技术之火,已然点燃。
接下来,就看这火苗,能否在伪宋的体制内,燃起一片不一样的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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