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咬牙跋涉了两日。
山势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一条浑浊的大河奔腾而过,水声隆隆。
远远望去,河对岸地势更高处,隐约能看到一片低矮的土木建筑,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外围用削尖的木桩粗糙地围了一圈,像个简陋的寨子。几缕稀薄的炊烟升起,带来一丝人间的气息。
寨子入口处似乎有人影晃动。
“是…是那里吗?”石猴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期待和恐惧。草芽也努力踮起脚望去,小手紧紧抓着萧凛的衣角。
萧凛没回答。他眯着眼,仔细观察。寨子看起来破败,但确实有人烟。寨墙虽然简陋,上面却似乎有拿着家伙的人影在巡逻。通往寨子的土路上,能看到零星几个拖家带口、背着包袱的身影,和他们一样风尘仆仆。
像是一个逃难者聚集的落脚点。
“像是…河子集。”萧凛低声道,他以前似乎听镇上的行脚商人提起过这个名字,是进山前最后一个能换点物资的混乱地方。
希望就在眼前,但他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听着,”他拉住迫不及待想往前冲的石猴,脸色严肃,“这地方鱼龙混杂,不比山里安全。管好眼睛和嘴,跟紧我。别人给的东西别乱吃,别人问话别乱答。一切看我眼色。”
两个孩子被他凝重的语气吓住,连忙点头。
萧凛又看了一眼那寨子,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泥污,胡乱在石猴和草芽脸上抹了抹,把他们弄得更加狼狈不堪,自己也如法炮制。财不露白,弱不示人,这是最基本的生存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将柴刀别在更顺手的位置,这才带着他们,混在几个同样逃难模样的人后面,朝着那寨子走去。
靠近寨门,一股混杂着汗臭、牲畜粪便和食物馊味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寨墙比远处看的更破败,木桩缝隙很大。几个穿着脏污皮甲、手持锈蚀长矛的汉子歪歪扭扭地靠在门边,眼神麻木又带着点审视,打量着每一个想进去的人。
“站住!哪来的?”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壮汉拦在前面,目光扫过萧凛三人,尤其在萧凛别着的柴刀上停顿了一下。
“南边,逃难的。”萧凛低着头,哑着嗓子回答,把之前对小河村的说辞又搬了出来。
“进去一人交五个铜子,或者等价的东西。”那头目不耐烦地伸出手,“没钱没东西就滚蛋,里面没地方施舍叫花子。”
萧凛心里一沉。他们身无分文。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萧凛咬咬牙,从怀里摸索出最后小半块舍不得吃的、硬得像石头的肉脯,递了过去。这是他仅剩的、能称得上“东西”的财产了。
那头目嫌弃地捏过肉脯,掂量了一下,又瞥了一眼他们三个的穷酸样,最终挥挥手:“滚进去吧!别惹事!”
寨门内更加混乱。泥泞的土路两侧挤满了窝棚和简陋的摊位,叫卖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晕。面黄肌瘦的难民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偶尔有穿着稍好些、带着武器的人走过,周围的人都会下意识避开。
空气污浊不堪。
石猴和草芽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紧紧贴着萧凛,大气都不敢出。青狐更是缩在萧凛的裤脚边,几乎隐身。
萧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四周。他需要信息,需要食物,更需要处理伤口的药。
他拉着两人,尽量避开人流,在一个卖粗粮饼子的摊位前停下。饼子黑乎乎,掺着大量的麸皮,价格却贵得吓人。
“老板,打听个事。”萧凛声音沙哑,“东边…听说有大城,还有仙人老爷守着的那个,怎么走?还远吗?”
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正没好气地驱赶苍蝇,闻言抬眼皮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仙人?做梦呢吧?这年头哪来的仙人救苦救难?东边是有个大点的城,叫‘抚州城’,听说城墙是挺高。多远?嘿,走着去,没一个月也得二十几天吧!路上不太平着呢,听说闹匪闹得凶,还有…哼,邪门事儿。”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恐吓:“就你们几个小崽子?喂狼都不够!”
萧凛的心沉了下去。一个月?还要经过更乱的地界?
“谢了。”他没再多问,拉着石猴草芽离开摊位。
必须弄点吃的,弄点药。他摸了摸怀里,只剩下那枚铜钱和册子。铜钱不能露,册子更不行。
他目光落在街边一个收杂货的破旧摊子上。摊主是个眯着眼的老头,正打着瞌睡。
萧凛走过去,将别在腰后的柴刀解下,放在摊上。这刀陪他杀了怪物,一路披荆斩棘,刃口都磨秃了。
“这个,能换什么?”他问。
老头睁开眼,拿起柴刀看了看,又瞥了萧凛一眼:“破铁片子,三个黑面饼。”
萧凛沉默了一下。这刀的价值远不止于此,但他没资格讨价还价。
“再加一小包最便宜的伤药。”他指着自己依旧红肿的左肩。
老头嗤笑:“小子,想得美。两个饼,爱要不要。”
最终,萧凛用柴刀换来了三个掺着沙子的黑面饼和一小撮用破纸包着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药粉。
他带着两人找了个稍微僻静的角落,把饼子分掉。饼子硌牙,难以下咽,但总算填了肚子。他又就着积水,将那点药粉撒在伤口上,一阵刺痛传来,他咬紧牙关没吭声。
吃完东西,体力稍微恢复。萧凛让石猴看着草芽,自己则在集市里慢慢转悠,竖着耳朵听各种议论。
“妈的,抚州城路引又涨价了…”
“西边到底咋回事?听说好几个村子死绝了…”
“黑风盗最近猖獗,前天才劫了一支商队…”
“听说没?晚上外面有怪声,像哭又像笑,守夜的张老五前天晚上吓疯了…”
零碎的信息汇入耳中,拼凑出的是一个更加混乱、危险的前路。去抚州城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路远且险。留在这个河子集,迟早饿死或者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天色渐渐暗下。集市不仅没有安静,反而更加喧嚣混乱。赌档和劣质酒馆亮起昏暗的灯光,传来吆五喝六和打架斗殴的声音。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廉价的酒气和暴戾的气息。
必须离开这里。
萧凛回到角落,叫起石猴和草芽。他们必须趁夜离开这个令人不安的聚集地,哪怕在外面野地里过夜,也比待在这里安全。
就在他们准备悄悄溜向寨门时,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摇摇晃晃地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满身酒气,目光淫邪地落在虽然满脸泥污却难掩清秀轮廓的草芽身上。
“哟?哪来的小耗子?这小姑娘长得不赖啊,洗干净了肯定水灵…跟爷走,爷赏你口吃的…”独眼龙说着,脏手就向草芽抓来。
石猴吓得尖叫一声,却鼓起勇气挡在草芽面前。
萧凛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把草芽往后一拉,自己踏前一步,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后腰——那里,别着那枚边缘锋利的铜钱。
他盯着那独眼龙,声音低哑得像磨砂: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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